[原创]逝水(2月7完结)(转文必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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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2:55
“左将军回来了.

      随着侍女阿鸾欢快的喊声,孙尚香从铜镜前微微移开了视线,向着院里瞧了瞧,果然,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刘玄德与侍从仆妇和善的对话也透进了耳朵。

   

孙尚香本想整衣相迎,可是转念之间,却又稳住了身体,慢慢地拾起了画笔描着两弯翠眉。

 

帘子一起,刘备闪身进来了。看到孙尚香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望望周围的丫环,阿鸾轻笑着对侍婢们招招手,这些侍女便知趣地躬身退了出去。

“夫人在这里,还住得惯么?”

刘备往前走了几步,面上是一贯的笑容。

“哼,不劳左将军惦记,尚香还活着呢。”看也没看刘备,孙尚香对着镜子抿了抿刚刚擦了胭脂的唇。

刘备在屋里转了一圈,长长叹了口气,“住得惯就好,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夫人一声,明天,我就要率兵入川了。今后,可能会很久见不到你,有什么事,就去问军师。”

 

说毕,转身欲走,孙尚香手里的眉笔“啪”地拍在案子上,“刘玄德,你站住!”

刘备站住了,慢慢转回身,有些不奈烦地望着眼前这个刚烈的女子。

孙尚香站起身,“走?你把我从锦衣玉石的江东带到这个鬼地方,朝不闻,夕不问,如今就这样一走了之?你安的是什么心?”

刘备一甩披风,“既为人妇,就要有一个主母的样子,可是你呢?纵容手下,为祸百姓,不把你安置在这里,你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为男子者,天下为重,岂能守着你过一辈子。”

孙尚香的胸口巨烈起伏着,头上的钗环也颤动起来,她几步来到刘备面前,“自从成了亲,你守过我几个时辰?成天里不是跟那些老革鬼混,就是和那个诸葛孔明厮守,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都道你有龙阳之好……”

“岂有此理!”刘备恼怒地将袖子一甩,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出了厅堂。

留下孙尚香气得花容失色,直到刘备没了踪影,两行粉泪才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阿鸾挽着她的手,“小姐,你的话真是说得太重了,左将军今日好容易来一趟,你为何不给他些好言好语的呢?”

孙尚香甩开阿鸾的手,“哼,我不惜罕,早晚,我回我的江东,让他守着他的兄弟过去!”

 

 

夜色渐渐笼罩了公安城。

郡府内,刘备的书房里,诸葛亮坐在案前,仔仔细细一份一份地检查着粮册、图册、随员名单,马匹车辆的多少。

“孔明,那些个细碎的活,交给下面的长史做就可以了。”刘备坐在一旁,用一块丝帕擦着双股剑。

“亮还是自己核对一遍才放得下心。”诸葛亮头也没有抬,手也没有停。

刘备不禁偏过身子望向灯下的军师。

烛光的暖色在他五官明朗的面上投下些暧昧的阴影,显得鼻梁越发笔直,睫毛被灯影拉得更长更密了。

修长的手里捏着笔,在一部部的簿子上急速地点着。

宝蓝的氅衣衬着里面月白的领子,像是明净的夜空里,映着明净的月。

刘备站起身,踱到案前,用手捂住了案子上的杂乱的东西。

诸葛亮抬起眼来,“主公?”

灯光和月光一起溶进那黑眸子里了。

“不要管这些了。”刘备拉着诸葛亮站起来。“你昨天就已经核对过一遍了。”

“毕竟主公明日就要起程,还是再审阅一番,万无一失才好。”诸葛亮认真的回答。

“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孤还没有与孔明说。”刘备挠着头。

“哦?”诸葛亮疑惑地望着刘备,“还有什么事?主公请讲。亮一定尽力去办。”

刘备耸耸肩,“哈,也是私事,也是公事,不如,咱们……喝几杯。”

不等孔明回话,刘备便吩咐侍从去后室摆下小宴,然后拉了诸葛亮的袖子便一起往后面去。

 

小宴齐整,刘备为孔明满了一杯酒,“军师,备明日便要起兵入川,这荆州的事,就要托付给你了。”

孔明接过酒一饮而尽,“主公尽管放心,亮与二将军三将军,定会守好荆州,让主公西行无忧。”

刘备也喝了一杯,拍拍孔明的手,又为他满了一杯,“我知道,我知道,军师在此,备何虑之有。只是……”

“只是什么?主公有何忧虑?”孔明的眼睛闪着星星般的光泽。

夫人……”刘备吞吐着,看了孔明一眼,孔明听到这儿,便垂下了眼帘。

“唉,军师也知道,那是个刚烈女人,就连入洞房,都要弄一屋子的刀剑……”

孔明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夫人自幼习武,一时离不开吧……”

刘备玩味地盯着孔明看,用手推推他的酒杯,“喝酒,喝酒。”

诸葛亮点点头,和刘备做了个“请”的姿式,将酒饮下。

“军师还不知道,她仗着自己的身分显贵,在公安城闯下多少祸患,我这一走,怕是,更没有人禁得住她。”

诸葛亮笑笑,“未必尽然,夫人有主公在时,不免做小儿女态撒娇使性,如今主公一去,再故态复萌,也没有意思,再说,主公已令子龙对其属下严加约束,料想不会有什么大事。”

刘备点着头,闷闷地喝着酒,渐渐地脸却红了,眼睛益发管不住似的在诸葛亮的脸上扫来扫去。

“主公在看些什么?”诸葛亮笑了,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襟。

“军师很好看。”刘备又灌下一杯。

诸葛亮不置可否,轻轻笑了一声,“主公要醉了。”

 

刘备收回目光,从案头提起了酒瓮,又探过身子,“孔明,敢不敢和我干了三杯?若是干了,孤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杯行不行?”诸葛亮的脸上亦有了酒意。

“一杯就一杯。”刘备将酒哗地倒了出去,那酒水顺着案子流到了地上。

两人持起酒对敬了一下,当真一饮而尽。

孔明有些不胜酒力,用羽扇挡住口闭上了眼睛。刘备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主公……主公……为何发……发笑?”

刘备撑起身子,“我笑……笑孙尚香那个丫头,眼睛……竟是很独的。”

“什么?”孔明仰靠在扶手上,也笑看着刘备,“主母说什么?”

“她说……”刘备瞟了孔明一眼,“她说我与孔明,有断袖之癖……”

两个人都愣住了,片刻,又都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孔明用羽扇在胸前扇着,酒都涌了上来。

忽然,他觉得刘备凑了上来,压住了他的肩膀,热烘烘的酒气喷在脸上,“什么……什么……叫断……断袖之癖……”

诸葛亮不眨眼地望着他,只是一味地轻笑。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冰。

“亮……酒沉了……告……告辞……”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料刘备猛地把他扯了回来,摔倒在席前,又趁势扑在他身上,“孔明,你在……装……装……糊涂,你明明……明明知道……在新野……我的心里……就有你……”

两个人对视着,仿佛想从眼睛里看到对方的心底。

“你……你明白……可你总是……躲着我……”刘备的脸越来越近。

“你心里……有孤否?”这句话几乎是在耳边喃喃了。

忽然地一阵莫名的感动,诸葛亮抱住了刘备的肩,“有!”重重地说了一句。

“孔明……”

像一把火点燃了刘玄德,他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他有过好几位正妻,也有过真心宠爱的夫人,娶了江东的刚烈美女孙尚香,也有好几个娇美的姬妾,但是,他却从来没感受过像今天这样的美妙的感觉。像是朝思暮想却又得不到的东西,今天却一下子送到了手中,他狠狠地索求,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幸福之中。

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震得晕眩了。

追遂嬉戏,缠绵悱恻。刘玄德粗喘着腾出手来去解诸葛亮的衣襟,粗糙的手触碰到了衣里光滑的肩胛。忽然,那个身体像是被人突然扔进了火里,猛地坐了起来。

“不行!”

孔明也急喘着。

“为什么不行?”胸口巨烈起伏,刘备红着眼睛,死死抱住诸葛亮的肩。

“明天……明天……主公就要走了……”诸葛亮掩着衣襟。

“所以,所以才要……”刘备执着地掰着他的手。

“主公要一心思虑对敌,若如此,你的心思就要留在荆州……”孔明抚着他的手。

刘备从身后抱了他,长叹了一声,唇在脖颈上流连着,“没错……”

“所以,再忍忍……”

“忍到什么时候?”刘备闭了眼睛。

“在成都相见的时候。”诸葛亮的声音低下去了。

“今天……”刘备还想纠缠,诸葛亮早就挣脱了他,匆匆系好衣带,“主公快安歇吧。”不及施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风冰凉冰凉的,被刘备的手抚过的肩胛一阵阵钻心的痛,诸葛亮的眼睛里蓄上了泪,仿佛又结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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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3:39

 

肩胛处竟像是被火灼了,诸葛亮坐在车里,下意识地掀了掀衣领,凉风灌了进来。

衣领……

衣领被一只手掀开,那只手很修长,但有些粗糙。锁骨被指肚轻轻摩挲着。

“风头出得太硬了,让孤对你产生了兴趣,这是先生的不幸,还是万幸?……”是轻轻的笑,整个前襟都被打开了。

凉……

 

车轮被小石头硌了一下,诸葛亮一震,公安街市两旁的树木在夜色的趁映下,竟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军师小心,刚才没事吧?”车夫回过头来关切的问。

“没事。”

诸葛亮的手仍旧放在肩头,那车夫的背影宽宽的,像面厚墙,墙……

被挤在墙角里了,手被钳制着,热气扑在颈子里,“能得卧龙垂青,是权平生的……大幸……”

身体使劲向后躲着,尽管表面上若无其事,可是,厚厚的墙从后面挡住了他。

 

“军师,主公明天几时启程?”车夫甩了个响鞭。

诸葛亮又一震,“主公?”喃喃地说着。

 

“你知道,在新野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你……”刘备压过来了,把他按向一池暖得让人沉醉的春水。

“亮心里也有主公……”

身体热起来,紧跟着,是无边的烦躁。

他不停的摇摆扭动,想要摆脱这缠绕灵魂似的魔咒。

 

“怎么?先生,不悦?”那个人俯视着他,停止了动作。

对视,激动,恼怒,麻木,绝断。

“调周瑜回柴桑的令牌传了?”他冷冷的。

“你看着传的。”他冷笑,一面用让人不能忍受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半的身体。

 

羽扇掉到了车子里,诸葛亮用拳撑着额紧紧闭上眼睛。想用手指把留在头脑中的画面统统挤出去。

 

“好了,你亲眼看到的,我用东吴阖州百姓文武,五万精兵,来和那个孤穷之夫联盟,只为……”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辗转,他忍耐着没有动,“只为……求与一欢……”。

孙仲谋的脸倾覆下来。没有躲,迎上去,扒住他的肩,“明天,你要当殿立誓,联刘抗曹!”

“孤要的是今夜!”

 

“停车!”诸葛亮叫起来。车夫一惊,勒住了马,回头惊讶地望着他。

“我有些头晕,下来自己走走。”诸葛亮挥着手,从车里拾起羽扇,下了车。

“军师,还有不远就到了。”

“你自己走吧。”诸葛亮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扇子。

 

 

第二天清晨,公安郊外的校军场上,大旗猎猎。将士们一个个衣甲整齐,刀枪耀目。

誓师,祭旗,传令。

刘备敲敲关张二人的胸口,“好好听军师的调度,不要给为兄惹祸。”

“兄长放心。”

刘备满意的点点头,又扶扶赵云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夫人那里,你还要看得严些,不要让她再兴什么风浪。”

“是。”赵云抿着嘴唇,把手一抱。

 

刘备慢慢地踱到了诸葛亮的面前,有些无奈地苦笑着喘了口气,“孤什么也不能嘱咐孔明,孤没有想到的,你全都想到了。”

诸葛亮谦虚地笑笑,“主公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刘备忽然凑在诸葛亮的耳边,一脸的郑重,在外人看来,竟是在交待一件事关天大的重要机密。

“你答应我的,到了成都,不许赖帐。”

诸葛亮抬起头,凝望着刘玄德戏谑的眼睛。

刘备在等着他的回答。

也许,这一别,就不会再见了,刘备入川,庞统为辅,今后治理西川,而自己则与关羽张飞赵云镇守荆州,这正是隆中对里所要的局面。

他微笑着,向着刘备点点头,“不,不赖帐。”

 

号角声起,刘备大红的披风晃过了众人的眼角,的卢马一声长嘶,趟起了滚滚的烟尘,两行清泪就飘下来了,诸葛亮对着张飞眨眨眼,“这风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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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4:31

 

 孙尚香一觉醒来,只见阳光已透过镂空的窗棂洒了一床,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小心在一旁侍候的婢女忙轻轻地过来将纱帘拢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孙尚香闭着眼睛,轻声地问着。

“回郡主,辰时末了。”

孙尚香强自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打水,我要起了。”

 

梳洗已毕,她来到长窗前,眼前是熟悉的旧景,熟悉的旧人,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接过侍女送过的参茶喝了一口,“我兄长回来了没有?”

“回郡主,将军还没有回府,到是留下了话说,让您闲时到他那里说说话呢。”

孙尚香信步来到院中,从架上取了宝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一个白鹤晾翅,剑气扫向了花丛。她奋力的刺着,仿佛要将在荆州的两年所受的约束与愤懑全都随着剑扬出去。

 

午后,她来到了孙权的后书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孙权关于荆州的问题。

看着她走来走去,随手将架上的竹简抽出来乱丢,孙权叹了口气,

“唉,小妹,你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人了,怎地还是这样不知收敛?”

孙尚香瞟了他一眼,“怎么?当年你把我嫁给那个老男人,就当真觉得你这做哥哥的对得起我不成?”

孙权摆摆手,“好了好了,什么时候你能有点心肝,问你的东西,你全是一派糊涂,真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干什么?”

孙尚香将手里的竹简一丢,几步来到了孙权的案子前屈下身来,“我就知道,当年你是把我当个细作弄到那不能见人的地方的!如今来问我刘备的军政要事,我又不是诸葛亮,我怎么知道?!”

诸葛亮这三个字,像是一块火炭忽然掉到了孙权的衣领里面,他激灵一下坐直了身体,眼睛也迷茫了。

“诸葛亮……他……怎么样?”

孙尚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还念念不忘么?他是不会辅佐你了……唉,你就好好地善待他家的大先生吧……他如今在刘备那里,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刘玄德对他,是言听计从……”

孙尚香犹自喋喋不休,孙权的神思却早已飞走了。他的眼睛痴痴地望向远方,那里,仿佛立着一个绝世的仙人,白衣飘然,羽扇轻拂,那眼睛即使是天上最亮的星辰相形之下也会黯然失色,他的笑容既像明媚的阳光,又像静夜的婵娟,想让人永远沉沦在其中,永不醒来。

“哥哥!”

咣的一声,孙权一震,醒过神来,见孙尚香用镇纸敲着案子。

他掩饰似地抖抖袖口,“他很得刘玄德的信任嘛。”

“岂止是信任,”孙尚香的脸上带出一抹轻蔑,“我看,那个刘玄德的魂儿也被他摄去了,商议军政,夜不归宿,倒像是断袖之癖,没的叫人恶心。”

“你说什么?!”孙权的眼睛瞪起来了,“他和刘玄德?”

“关你什么事?”孙尚香瞪着他的兄长。“只许你在府里美女侍童的多如牛毛,就不许别人也有此乐?”

“当然不许!”孙权轰地站了起来,“刘备老儿!孤誓取下荆州,让你没有立锥之地!”

孙尚香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孙权,“哥,你不会和那个卧先生……”

“怎么样?”孙权恶狠狠地转回头,“他早就是我的人!没想到吧?哼,刘备!”

“你……”孙尚香不敢相信地低下头想了想,“诸葛孔明处世谨慎,为人清雅,与刘玄德有鱼水之喻,说他二人嘛,倒也情有可原,你说你和他?怎么会……”

“孤骗你何来?”孙权烦躁地收起案上的竹简,“当初若不是孤以倾全吴之力迎击曹操,他刘备哪有容身之地!”他的手放慢了,口中喃喃着,“唉,若不抗曹,哪得有良宵一度……”

孙尚香望着他,“看来,哥哥对诸葛孔明动了真情。唉,”她长叹了一声,“可惜,如今刘玄德入了西川,庞统又战死疆场,诸葛亮奉调入川,人君臣从此便朝夕相随,你嘛,只好学曹孟德……望梅止渴了……”

孙权将手抚上了额,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钻出来,“我得不到的东西,刘玄德也别想得到!”

 

成都的天气比起公安城来是好得多了。虽不大晴,却湿润清新。

左将军府的门前忽然一片哗笑声,大门开处,只见十余个峨冠博带的名士样人从里面说笑着走出来。

后面紧跟着的,是持扇微笑着的诸葛亮,刘备满面笑容的走在最后。

“左将军留步吧,与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军师将军更是年轻有为,看来益州之兴,为时不远矣。”众人无不点头称是,刘备拱起手,“益州之兴,还有赖众位同心协力,指点备成其大业。”

装饰典雅的马车一辆一辆地被车夫赶过来了,那些益州的名士宿老一个个登上了车。马鞭声响起来。

诸葛亮抱着扇子优雅地躬下了身。

马车声远了,孔明忽然觉得刘备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背上。他回头一笑,“主公?”

刘备微笑不语,拉着他往回走,穿过仪门,刘备用手拂开竹叶,沿着石子小径往书房而行。

“啊~”他忽然很开心似的张了张两臂,“入成都三个月了,今天总算是和这些名士们有了个交待,愿意出山为孤效劳了,不容易哟……”

“是啊,名人高士,总有些不爽快的。”孔明仍微微笑着。

“正是,就有人,当年让孤为他跑了三趟。”刘备侧过脸来审视着诸葛亮,眼睛里充满了欣赏。

诸葛亮略低了头,“臣失礼。”

竹树香花之下,诸葛亮这样白衣素履,羽扇青绦地立着,让刘备一阵不能自持,欺身过去,拢住了肩头,“孔明可还记得,两年前在荆州分别时说过的话?”

“记得。”诸葛亮的头垂得更低了,红晕涨上来,烧到了耳后。

“今晚,不要走了。”刘备闭起眼睛,把他按到了胸前。

诸葛亮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主公不可,今日,亮还要去双流阅兵……”

“不要去了。”

“已经与子龙将军约好,不可不去。”

“几时回来?”刘备将他拉开些距离。

“七天。”

 

刘备恨恨地咬了啼牙,凑近耳畔低声道:“我看出来的,自你我二人在益州相聚,你就好像故意远着我……”说着,他捞起了诸葛亮的纶巾丝带在手里把玩着,“可不能赖帐……”

 

出了左将军府的大门,迎着扑面而来的湿润的风。回望着悠远的天际,那是荆州的方向,再往远看,那是……东吴……。

如今,天府之土离那个让人狂乱的地方,是远不可及了。

车轮又吱吱咯咯地响起来了。

他用手抚着纶巾的丝带,好像那里还残留着刘玄德的温度,“既是真情,又何不坦然相对”。诸葛亮在心里下着决心,“七天,七天后。”

 

从双流到成都原本没有多少路途,可是今日行来却觉得这般漫长。风卷起诸葛亮的青衣,在马背上呼呼作响。眼前是主公刘备那一双满带深情与痴迷的眼神。

我回来了。

啪,又加一鞭,马向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去。

 

“主公!”

诸葛亮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他的脸上尚带着汗渍,便掀开了刘备书房的帘子。

刘备正坐在案后,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见了自己,那目光深深的,不知藏匿着什么。

“孔明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让诸葛亮的兴奋迅速消退了。他行了礼,小心地问:“主公,是有什么事?”

刘备向后仰了仰身子,“东吴的使臣刚刚离开。”

“东吴?”诸葛亮皱起了眉,刘备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没有回避这种灼人的目光,“来做什么?”

“来讨荆州,还带来了孙尚香的信。”

“讨荆州?”诸葛亮沉吟起来,目光沉向了自己手中的羽扇,“如今主公坐拥荆益,孙权一定会心有不甘,如若真得罪了他,倒向曹操,那于新领益州的主公极为不利。”

“哦?”刘备饶有兴趣地探了自己的身子,“那,依军师之见?”

孔明抬起头,“主公可暂定将荆州三郡还之,并约他共伐曹操。”

“还三郡?”刘备仰起头,“军师好大方。”

诸葛亮明显地觉出气氛的紧张,但是他不知道,倒底出了什么事。会让刘备的态度这般恶劣。

 

屋里死一般宁静。

忽然,刘备站了起来,孔明抬头看,只见他几步走到门前,吩咐着:“都下去,我与军师有要事商议,无令不准入内。”言毕,便亲手将门窗死死地扣紧。

孔明不由得战抖起来,虽然面上仍一如既往的平静。

垂着眼睛,他感觉到刘备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军师急着赶路,不就是想与刘备享鱼水之趣?”诸葛亮猛地抬头对上刘备的眼睛,那眼睛里已寻不到昔日的温情,有的竟是一层冰样的冷漠与绝望。

“宽衣吧。”声音里竟没有一丝感情。

 

诸葛亮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刘备深深一揖,“请主公恕罪,若无军政之事,亮便告辞了。”

“宽衣。”仍是一声如是的语调。

心像是被利器狠狠的一捅。他没有回头,用比刘备还要冷漠的声音说,“主公该去找个娈童。”

“我只找你!”随着这愤怒的低吼,刘备已经扑了过来,拖着诸葛亮按在了便榻上。

若是奋力反抗,刘备是不会占到便宜,可是,诸葛亮的心在一剜一剜地搅痛,痛到没有丝毫的力气反抗,而刘备已全无了往日的慈爱温柔,猛地撕开了白色的衣襟。

一刹时,他俯视着诸葛亮,有些狰狞地惨笑起来,手指抠着诸葛亮肩窝处一块明显的伤疤,“原来,你真的……真的……”

那伤疤被抠动,好像有一线钢刃直从那里搅到了心尖儿上。诸葛亮闭起了眼睛。

有热热的东西掉到了脸上,他没有睁眼,他知道,那是眼泪。他觉得,刘备离开他,轻轻地下了地。

良久,抽泣着的声音从案后传来,“你为什么背叛我?”

 

脑子里轰鸣着,意识渐渐模糊,仿佛,一个人在狞笑着,“孔明,这个刺青在你的身上,更加摄人,记着,有了这个,你不会再回江夏,凡是我孙仲谋的人,我都要给他弄上一个的。”

诸葛亮没有说话,一丝桀傲的冷笑荡漾在唇角,良久,他看看孙权,“在我喝醉的时候?”

“哼……兵不厌诈嘛。在你的酒里,放了些安魂汤。”

诸葛亮仍笑着,眼中冷光一闪,从案上又拾起了玉杯,孙权嘻笑着走近,“怎么?再喝一杯?”

“咣”的一声,玉杯在案子上被摔碎了,诸葛亮拈起一块碎玉片,扯开了衣服,在那个刺青上深深地划了上去,一下,两下,血肉模糊,孙权进退不得,直吓得张大了嘴巴。

“你记着,谁也强迫不了我。”

诸葛亮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但随着鲜血的涌出,竟映出胜利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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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5:45

      ,背叛了主公?

      诸葛亮仍然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地倚在榻上,梦呓似的吐出了这句问话.

刘备不抬头,只是用手支着额,闭着眼睛.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刘备知道,那是侍者们来点灯了.

先不要进来.

刘备从粗糙的掌心里抬起眼,向着外头干涩地说了一声.

 脚步声轻轻地又去远了.

 

一阵窸窣声响起来,刘备借着窗外幽幽的月色,看到诸葛亮坐起了身,木然地整理着衣襟。他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

月光下,白色的鹤氅泛着玉般清泠的光泽,有一缕发丝丝缕缕地从鬓角垂下来,凄然地扫着宽而孤单的肩。

那个优雅而修长的身影站了起来,默默地向门外走,手指触到了门。

“你……”刘备开口了,声音仍是哑的。

诸葛亮站住了。

刘备两手撑住了案子,费力地站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想和我解释?”

 

诸葛亮的手无力地扣在门板上,他在笑,而声音一如从最冰冷的涧底钻出来的。

“主公信孙氏的挑拨,而不信亮……又……有何可辩?”

 

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扳住了诸葛亮的肩,强迫他转过了身体。刘备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丛林里的狼。

“那么全都是假的?是不是?孔明,你告诉我!全是假的!这是离间计!你告诉我!”

诸葛亮抬起眼睛看着他的主公,面上没有表情,却从眸子中滑下了泪。

“这当然是离间计。”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被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了。

“原谅我孔明。”刘备在哽咽,“我明知道……我明明知道……这是孙氏的阴谋……可是……我不能想起你……想起你如果真的……我就无法思考,我就像要发疯了一样!”

诸葛亮就那么木然地被抱着,任凭刘备的热泪洒在他的肩上,任凭他抚摸着自己的后背,也任凭他开始去亲吻自己的脸颊。直到他听到他在耳边呻吟似的问他:“那么……那块伤疤是怎么回事……”

他全身一震,蓦地倒退了一步。刘备的怀里顿时空了,手不知所措地向前伸着,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

“主公。”

诸葛亮微笑着,却止不住泪水。

“自从三顾之日,亮便立志追随主公,重兴汉室。你我君臣一心,向无二念。亮绝不敢有瞒主公,孙氏将此信交与主公,必是离间之计;而他信中所言之事……亦不为虚……”

“什么不是虚的?!”

刘备逼近了一步,再次硬生生地钳制住诸葛亮的肩,“你说什么不是虚的?孙权和你?”

诸葛亮闭上眼睛,微微地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刘备狂吼着,他奋力地摇晃着手里的人,转而又压低了声音,痛苦、酸涩、仇恨交织着跳出喉咙。

“和你什么?嗯?和你如鱼得水?嗯?和你断袖欢爱?!”

诸葛亮回避着刘备的目光,低垂着眼睛。

“为什么?!”刘备咆哮起来了,“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你不是背叛是什么?!!”

随着这声怒吼,他重重地把手里的人摔了出去。

 

摆在案角的高大的灯台咣的一声倒了下去,紧接着,是书简滚落的声音。

门外又纷乱起来,侍从们跑进屋,点亮了灯,一个个惊呼着,“哎呀军师怎么了?”

刘玄德顺着侍从的喊声望过去,那青铜的灯架正倒在诸葛亮的身上,鹤嘴蜡签儿戳破了额头,鲜红的血顺着半侧脸颊滴到了衣领上。

“孔明!”

刘备吓愣了,哆嗦着赶过去帮着侍卫们扶起诸葛亮,“快快,扶到床上,扶到床上。你们叫府里的值守郎中快来。”

侍卫们匆匆地去了。

手忙脚乱的刘备将自己的大袖子裹了几裹,严严实实地堵在了诸葛亮的额头。颤颤微微地哀告着,“孔明,孔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能听到,也不能想起,你和别人……”

眼泪叭叭地打在诸葛亮的脸上。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渐渐地挂上了细啐的珍珠。

 

“主公……,我知道,你是真心的。”

 

刘备心如刀搅,他抚着他苍白的脸,诸葛亮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睛睁开,和他的目光对上。

“亮要主公相信,无论亮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理想和志向……”

“你告诉我……”刘备的泪水打到诸葛亮的脸上了,“当年在东吴,你是为了什么?”

屋外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来,他只能直起身子。

医官与侍者来了,刘备立在床边,看着他们清洗,上药,包扎伤口。心里犹自恍惚。

一阵纷乱过去,郎中轻轻地说,“主公,军师的伤不要紧,只是擦破了点皮,过不了几天就会好,也不用什么汤药了。”

刘备好像忽然从梦里惊醒了似的,“嗯?”又下意识地望望榻上的孔明,“怎么样?”

郎中只得又轻轻叹了口气,“不妨事,过两天就好了。”

刘备如释重负的点点头,看着郎中退下去,又挥手命正在收拾地上书简的侍从下去。

 

屋里又陷入了沉静。

榻上的孔明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太累了。脸上写满了疲惫,眉锋微微地聚在一起。刘备深深看着他,这个让自己神魂发狂的人,自己是那样的离不得他,而孙尚香的信中却是那般言之凿凿地笑叙了他出使东吴时的风流放荡。

“孔明。”他终是忍不住,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诸葛亮的眼睛慢慢睁开了,那种无助的眼神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阵不忍,他叹了口气,轻轻拍拍,“莫要怪我一时失手,郎中说,过两天就会好,今夜就在这儿好好歇着,我让人来伺候。”说着,他轻轻地站起身。

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了。他回过头,孔明正抚着他袖子上的血迹。

点点的殷红扎进刘备的眼睛,他猛转回身俯下头去,用啜泣的语调小声地央求,“饶恕我……我是被嫉妒的火要点着了……”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刘玄德带了斑白的发,又去擦他眼角上点点的泪光。

“孔明……”小小的动作像是打开了刘备心里温柔的闸门,他又去吻他,断续着呻吟,“我不管你以前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只知道,刘玄德此时此刻,不能没有你……”

“主公……”他拥抱着刘备宽大的肩膀,“那么就让亮来告诉你,当初,我为何要做此等有负于主公的事……”

目光重新对上,刘备微喘着,期待而又恐慌地盯着他。

“我……”明晃晃的泪水溢满了眼眶,但是他不让它流下来,他使劲地吸了一口气,“为的是,那纸孙刘联盟的文书。”

一语出口,他猛地翻了个身,面向着里壁,并用被子蒙住了头。

像个晴天里打响的惊雷,把刘备木呆呆地震在了床边。他傻子似的盯着那不住抖动着的背影,心里是一紧一紧地痛入骨髓。颤着手去扳他的肩,却听到闷闷的声音,“对不起,是亮无能……负了主公的情意……”

“是我负了你!”

刘备将那锦被整个地抱住,“你狠狠打我一顿吧!”

 

哭声交叠着响起来了,从压抑到响亮,再到宣泄,渐渐地归于微弱。

哭声变成了低语。

夜深了,床榻上的帷幕慢慢地放下,一阵衣响,皎洁的月光洒在床前绣着云纹的地毯上,那上面轻轻地落下了一件像这月光一般的鹤氅,稍顷,那上面,又叠落上了一件袍袖带着血迹的锦服。

 

 

益州在慢慢地变得有秩序,越来越多的士人投靠到了新主人的门下。

刘玄德出手很阔绰,待人也很宽仁随性,自然使贤达悦服。而那些来投者,有益州旧部,有荆楚之士,有汉中遗贤,甚至有北曹的降将。想把他们逐一理顺,各尽其才,实不是易事。

诸葛亮周旋其间,谐调上下。

他与刘备自那夜欢好之后,关系像是比以前更亲密了。刘玄德对他可称得上是无以复加的信任,大到官员的任命,小到百姓的生计,就无刘备的认可,诸葛亮也可自行决断。

唯独当江东有使来到的时候,两个人却都不知为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是都在怕吧。

刘备怕孔明触动当年的往事,而孔明怕刘备怀恨于心,而耽误了大事。

而这一段,东吴的来人竟是越来越多了。那些使臣都像是受到了统一的训练一般。一定会在宴会上或是议事后,把诸葛亮拉在一边去耳语几句。

在呈上东吴礼品的时候,也总不忘会强调一句,“这是我主特意送给孔明先生的。”

 

“多么伪劣的计策。”刘备对孔明耸着肩,大度地摊开了手。他没有说假话,他知道这是孙权的离间计,可是,他就觉得,有一股火舌在慢慢地滋长,像要把他的心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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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6:36

第五回

 

“怎么样?”

  孙权兴冲冲地坐回案后,往前探了身子,目光中闪烁着期待。

“回主公。”风尘仆仆的使臣躬了躬身,“您的意愿在下已如实向左将军达成了。”

“不是问你这些。”孙权思忖着要该如何说出下面的话,他努力地平平气,向后靠靠,“你觉得,刘备治下的益州,如何?”

使臣微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左将军入益州虽时日不长,可以在下观之,如今的益州与刘季玉在日,实是不同,官员整肃,百姓守礼,唉,人云诸葛孔明乃识治之良才,此言无虚啊。”

孙权的绿眼睛在听到“诸葛孔明”这四个字的一瞬间亮了一下,随后便怀着阴郁的火焰暗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随意地问,“让你做出与之私语的样子……你可忘了?”

“尊主公的吩咐,在下全做了,并当着刘备的面将一份重礼呈与了诸葛孔明。”

孙权睁开眼,望着屋顶大梁上精致的图案,“刘备什么反应?”

“这个……”使臣回忆着,“没有什么,很高兴的样子。”

孙权复闭上眼,挥了挥手,“你下去歇息吧。”

 

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抖抖袖子,信步回到内宅。

夫人徐氏与诸多姬妾都围了上来,她们一个个像是初绽的嫩蕊,眉眼带着无限的明丽,可是孙权的眼前却总是浮出那个玉雕式的,男人的脸庞。

“我累了,要小憩一时,你们去太夫人那里看看。”

姬妾们识趣地走了。

孙权舒展了四肢倒在了便榻上,用一柄宫扇遮住了头,口中狠狠地骂着,“枭雄老儿!”

“哥哥这是骂谁呢?”

孙权一惊,扭过头去,只见孙尚香一手扶着门框,略歪着头瞟着他。孙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有谁,你那个好夫君!”

“哥哥既知那刘玄德是个枭雄,却还将亲妹子嫁去,你这个心,也太狠了!”孙尚香冷笑着坐到榻边上。

孙权索性躺下,背着身子不睬她。

“哼,想是哥哥你的离间计不起作用吧?这般着恼?”

孙权喘了一口长气,“好啦,为兄对不起你,这不是你也回来了,就依你重新选一门好亲,随你去挑。好啦,愚兄困了,你去看看母亲。”

孙尚香唇角微微哆嗦着,眼中抹上了一股恶气。“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亲兄长却把妹子的终身当儿戏!刘玄德假意就亲,娶我到了荆州却不闻不问,凭我自生自灭,振日里只与那个村夫鬼混……”

孙权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呼地坐起身子,“好啦不要再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孙尚香腾地立起身,胸口巨烈地起伏着。

孙权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无奈地立起身,扶着他妹子的肩把他按坐在榻边,“好啦,那件事,本不是为兄本意……只不过是想借贤妹的美貌之名诱刘备来吴就范……”

孙尚香一扭身,不满的挣脱了孙权的手。

孙权也挨着他坐下,“唉,当时为兄想,把他诱来就地擒之,怎么可能真将我妹嫁给那个无知老革,谁知,中了诸葛亮的计策……”

“那个村夫明明知道刘备对他的意思,却偏要让那个大耳贼来就亲,这明明是羞辱于我,在报你当年的要挟之仇!”

孙尚香的话小锥子似的一下一下地往孙仲谋的心里钉,他拍拍孙尚香的手,“放心,愚兄给你出气。”

“你不是也爱那个村夫?”

孙权不说话,狠狠咬住了牙,“我就不信,刘备真的有那么宽的胸襟!”

 

 

 

成都通往临邛的路上,一支百十来人的队伍不疾不徐的行进着,一辆遥车在队伍的中间,诸葛亮坐在车里,一手扶着车帮,为了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一手紧紧地捏着几件公文。

刘备骑在马上扭头看了一眼,“这么颠的路,你还能看下去?眼睛岂不是全花了。”

诸葛亮略一抬头,“这几份加急的,等一会儿歇了再向主公回明。”

刘备无奈地加了一鞭,往前跑去,对着护卫的将军交待着,“前头去看看,是哪个驿战,今天就在那里歇了,让他们打扫打扫,预备些饭食。”

“遵令。”护军刚想走,刘备又叫住他,压低了声音,“最好,能弄些酒。”说着向他眨了眨眼睛。

护军笑着一催马,“主公放心吧。”一阵风似的去了。

刘备正笑望他的背影,身后响起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扭过头一看,诸葛亮骑着一匹白马过来了。

“看过了?“

“是,一件是从阳平关来的……”诸葛亮刚要说,刘备便抬手止住他,“好啦,除了军政……”他凑过去低声说,“就不会说点别的什么?”

诸葛亮矜持地笑笑,“好,主公既不想听,那便说说咱们要去的临邛如何?”

“对!你此番急着要来这里,倒底是为了什么?”

“让主公看看火井煮盐……”

诸葛亮显然是来了兴致,面上亮闪闪的。

刘备却不听他说,一把拉过了他的马缰,“知道我为什么会与你同来?”

诸葛亮不说话,严正的面上却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

“孔明懂了。”刘备笑语道,“我二人三个月不曾在一起了……”

“主公就不放过我了?”诸葛亮戏笑着。

“死也不放过了。快走,前面是驿站,我让他们弄了酒,今天好好喝喝。”刘备的心忽然急起来。

“可是……”诸葛亮还在犹豫。

“放心,你主公绝不会误了国事的。”刘备冲他眨眨眼睛。

 

驿馆虽不太讲究,却也舒适宽绰。刘备孔明洗漱了一番便对酌起来,刘备刚刚为他满了酒,就听门外有甲士的靴声,他不奈烦地喝道,“没事不要来了,去歇着。”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回主公,扬武将军法大人从成都送来东吴的急件。”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了声响。

互相看看,刘备忙掩饰着,“啊,拿进来。”

 

一个军骑卫进来了,贴身取出信囊,双手呈给了刘备,“法大人说,是夫人给主公的加急密信。”

刘备挥挥手,那军骑卫退了出去。刘备和诸葛亮一下子没了酒兴。

案头那个不大的锦囊像是一个满脸嘲讽之色的怪物躺在那里。

“不理他!咱们喝酒。”刘备大度地拂开,继续为孔明斟酒。

而这酒却喝得无声无息,各怀心事。

诸葛亮把酒杯一推,“主公。”

“什么?”刘备笑着回过脸,“怎么了?”

“打开看看。”

“一定是败兴的东西,不要扫了我们的兴致。”刘备拍拍孔明的肩。

“我与主公真心相许,无论什么样的离间,当一起受之,互不相瞒。”诸葛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与决绝。

刘备看着他,慢慢放下酒杯,手伸向了那个信囊。

 

信打开了,孙尚香特有的狂悁语气扑面而来,“我夫如面,自公安一别,经有三载,料君身在益州,志得意满矣。得享断袖之趣,而枕畔之友,盖家兄调教,必不使失望也。今奉家兄府下画师之图,是家兄忆昔日之乐,助夫君雅兴。”

刘备的两只手哆嗦起来,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他从锦囊里摸出另一张帛卷,展开一看,那上面竟是一张断袖的春宫。

“混帐东西!”刘备拍案而起,抓住那信帛用力的撕扯。一边恶狠狠地骂着,“泼妇!妒妇!看我杀到江东,把碧眼儿剁成肉酱!”

他困兽似的在屋里游走,忽回头看看案前的孔明,他正无语地一杯杯喝着酒,好像要用酒来把自己灌死一般。

“孔明!不用理他!”刘备大声地说着,从案子上抓起那团东西便执在烛火上,火苗跳跃着,刘备将他扔在地上,看着他烧成了灰,复用脚狠狠地跺着。

“来孔明,咱们喝酒!”刘备快走回案边,提起酒坛为两个人都满了。诸葛亮竟是来者不拒,一杯杯尽都干了。

直到两个人全都满脸通红。

诸葛亮忽然抓住了刘备的胳膊,“主公……安歇了……好么?”

“当然好!”刘备像一只公狼般上前抱起他,站起身时险些摔了个跟头,“你可真沉。”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互相搀扶着进了后室。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满身都被汗水浸透的两个人同时喘息着,意犹未尽。

刘备忽然带着酒气俯下身来盯住诸葛亮的眼睛,醉醺醺地问,“孤与碧眼儿,孰强?”

诸葛亮的眼睛闭上了,好像猛然间从火热的焰端,跌到了冰山的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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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7:17

第六回

 

天才蒙蒙亮,驿舍的鸡鸣声把刘玄德吵醒了。

嘴里又苦又涩,干得没有口水。翻了个身,撑起了两臂坐起来,头仍然沉沉的。眼睛闭着,嘴里嘟囔着,“孔明,给我拿点水……”

没有回音,还没睡醒么?

刘备慵懒地往下滑着,顺势向着另一侧倒去,一条臂膀环过来“孔明……”

手臂一空,身子歪倒在床上,刘备睁开了眼睛。

半榻已空,他抬了眼睛又在这简单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要看见的人。

刘备扫兴地仰躺下来,长长地喘了口气,慢慢地又坐起了身子。

床头的衣架上,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挂着,宝剑也威严地悬着。

刘备伸出手扯过中衣,忽然想起,昨夜……,自己与他都喝得酒沉了,像是把全身心都投进雄雄的大火之中,他把他的衣服狠狠地扯下来,抛得满地都是,自己的更甩在案子上,灯架上,如今怎么这般地一丝不苟,一如那人有条不紊的态度。

刘备摇头笑笑,穿起衣服,走到门前推开了门。一股特有的,雨后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不禁禁狠狠地吸了几口。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一名驿官从院门处探了探头,马上就小跑着过来了,“主公起来了。”

刘备答应着,信步走到院里,挥动着拳脚,随意地问,“看到军师了没有?”

“军师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说是去外头走走。”驿官说着,招呼着杂役们伺候刘备洗漱。

净了面,漱了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粳米粥,酒气全没有了。孔明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早就一个人出去?

他的眼睛不禁瞟向了床榻,杂役们正在收拾床铺,虽然孔明把衣物整理了,可是被褥的狼藉还是让杂役愣了一下。

孔明为什么要走?

刘备的碗停下来。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一切。

他的眼睛,他的温柔与***,他的眼泪……

眼泪?

他哭了,刘备忽然站起来,他想起来,他好像是哭了。默默的那种,他尝到了那泪水的苦涩。

为什么会哭?

难道是自己?

他开始不安地在房子里游走,仔细搜索当时的情景,难道自己弄伤了他?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又站住,那双眼睛,对,是与自己对视着,自己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看见,那眼睛里就溢满了泪水。

“孤与碧眼儿,孰强?”

这句话轰地炸开来,刘备惊得两手一阵发潮,扭过头吩咐着,“去,传侍卫们进来。”

 

跨上的卢,刘备与侍卫们离开了驿馆,本想漫山遍野地去追他,可是未等挥鞭,远处***的小山上,就着刚刚升起的半边红日,只见一队快马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马蹄声像是敲着皮鼓,夹杂着马上人的吆喝,马鞭在空气中的呼哨,让人一阵振奋。

刘备在马镫上立起身,极目而望,只见十余骑沿着小路在狂奔,为首的一人,躬身在马背上,风卷着头上的纶巾如碧青的兰草,跳动的白衣像月下涌起的海潮,他越来越近,太阳在他俊美的身形上勾勒出一道金韵,就好像,他是从云端里飘然而下的一个仙人。

马到近前,一个紧勒,那马一声长嘶,仰起了前蹄,一个立桩,却又稳稳地立在原地。刘备身后的侍卫、纷纷跟来的骑士都不禁喝起彩来。

诸葛亮按着马鞍跳下来,脸上挂着汗珠,唇边荡漾着笑容,只是在落地的一瞬,好像不经意似的歪了歪身。

刘备赶忙跳下马,扶了他一把,“小心。”

诸葛亮撑了刘备的手,回过头来笑望着那些正在下马的骑士,“如何?本军师善骑否?”

“没想到,军师的骑术当真了得!”一个黑脸大眼的汉子兴奋地笑着。

刘备也微笑着问,“军师这是做什么去了?”

“哦,早上起来,与这些勇士们去跑跑马。”诸葛亮意犹未尽,刘备看看他,欲言又止。他很想挥手遣散了这些人,把他拉进屋里去,向他忏悔,求他谅解自己昨天的醉话。

可是孔明似乎兴致颇高,扬着手说,“跑了这一气,还真是饿了,快让驿官给我们拿些吃的,我们就在这里吃了好上路吧。”

早有人下去吩咐,没多会儿,大瓮的热粥,大块的煮肉,一盘盘的饼子就端进了驿馆前厅。

孔明拉了刘备一把,“主公,一起用吧?”

刘备本来就与这些伍卒不分彼此,见孔明如此,便也坐了下来。

大厅里一阵豪气冲天的吞咽之声,刘备笑着,忍不住偏过头看着孔明,他吃得也很高兴,不过刘备总觉得,他是在掩饰着什么,抑或在发泄着什么。

席间开始了用小刀割肉,武士们开始谈笑起来。

刘备忽然用手抚住了案下孔明的膝盖。

黑宝石般的眼睛从粥碗上转过来,不解地望着自己。

“孔明……”刘备低下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昨晚,我喝多了酒,不知道自己胡说了些什么……”

 

孔明放下粥碗,回抚住玄德的手,刘备有些感动,反手把他握在掌心里。

“不管主公说什么,”孔明轻轻叹了一声,“亮当时心肝若裂……”刘备的手抓紧了。

“可是,”孔明也紧了紧手指,“亮明白,那是因为主公在意亮。”

“孔明!”抓着他的手使劲地握,像要把他捏碎,想扯过他来狠狠地吻他,到他停止呼吸。

“嘶——”诸葛亮吃痛地咧了咧嘴,刘备忙放了手,“主公好大的力气。”小声地笑着,不待刘备答应,便自己从刘备的腰里皮鞘里抽出小刀,照着大铍里的肉狠狠割了下去,“亮是不会让孙仲谋得逞的。”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却无比骄傲,他把切下来的肉放在刘备的碟中,一双星辰般的眸子凝视住他,“但愿主公也不会让他得逞!”

刘备看看孔明,又看看碟子里的肉,“让孔明看孤生吞了那碧眼儿!”

刘备不顾那肉的连汤带水,伸手便抓起来放在口中撕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道,“孤不会让他得逞的!”

孔明笑了,点点头。

“这肉不好吃。”刘备凑过来小声说,孔明也咬了一口,“亮觉得不错。”

“不如你的肉香。”刘备更压低了声音。他满意地看着他腾地红了脸,急急地站起来,向着下面的人挥羽扇,“好了没有?咱们辰正出发!”

侍卫们匆匆地扒完了碗里的食物,又从大瓮里抓起没有吃尽的肉用叶子包起来揣在怀里,纷纷站起身往外走。

刘备嬉皮笑脸地挨过去,却撞见孔明回过来的一张严肃的面庞。

“主公,今后,孙仲谋也许会给我们送来更卑鄙的手段。主公真的能……?”

眼睛里涌起了忧郁。

“只要孔明不离开我……”刘备咽了口气,“碧眼儿就不能得逞。”

“亮不会离开主公!”

两只手又握在一起了。刘备展开笑脸,“走!我们去临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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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8:44

成都的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傍晚的时候还是云淡风清的,谁知到了晚饭后就沥沥拉拉地下起了小雨,并且越来越大了。

寒气渐渐的浓了,刘备的寝室显得有些冷,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闷闷地翻了个身,重重地喘了一声。

恍恍惚惚之间,那雨声越来越密,最后打在那一大片树叶上的响声,竟成了绝好的催眠曲子。

忽然,雨声里夹杂出了“登登登”的脚步响,刘备一个激零坐了起来,数十年的沙场经验,让他练出了这样一个好的耳音。

果然,那脚步在门前停了,门轻且急促地敲响。

刘备早就跳下床榻,从案子上执起了灯烛,“什么人?”

“回左将军,荆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哗的一声,刘备打开了大门,一股凉风夹着雨丝扑了进来。门外被淋得尚在滴水的侍卫被他拉着进了屋。

 

十数个仆从听着动静也纷纷地从值事的屋子赶来了,有的剔亮了灯,有的点了铜炉,刘备从那侍卫手里接过了一个锦袋,层层打开,抽出了帛绢,就着灯匆忙看了起来。

只看了几行,他便惊讶地抬起头来,“什么?南郡等处失守?”

侍卫一脸的凝重,皱着眉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二弟他?”刘备哆嗦着。

“是吴主孙权用吕蒙奸计取了南郡,其他两郡郡守畏死出降。关将军知之已晚,但是领人马奋力保住了公安。”

“碧眼儿!”

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怒火在眼中跳动着。

那信上面的字句越来越不清晰,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最终融和成了孙仲谋那年轻骄傲的脸庞,一对碧绿的眸子蔑视着他,嘴角儿微微地上扬着,刘备极罗克制着自己,仰在扶手圈儿上紧紧闭上了眼睛,将那幻化出来的面容在脑子里打散。

再次地打开信,其实那信的内容早已看毕,而刘备仍打着它,仿佛不认得那字了一般。渐渐地,那些字又变做了孙权的字,变做了孙尚香的字……

他呼地站起身子,将那信拍在案上,大声地命令着,“去!让诸葛军师,益德,子龙等速来!”

侍卫望望外面的大雨,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刘备铁青的脸,仍然应了一声,从旁边人手里取过蓑衣匆匆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不消半个时辰,诸葛亮,张飞,赵云匆匆地赶了来。

张飞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哥,既然孙权那碧眼贼不守信义,占了三郡,你还等得什么?咱明天便提兵前往,杀了那吕蒙小儿,将人头送给孙权去出气!”

这一次,刘备未像以往那样喝住他,而是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三弟,愚兄与你思虑相同!”

坐在两侧的孔明与赵云互望了一眼,有些惊讶。

赵云直起身子,“可是,如今我们正待攻取汉中,大军皆已北调,若去取孙权,军将迂回,恐怕是……”

“所以才找你们来商量。”刘备的口气不容置疑。他返身坐回案前,腰挺得笔直。

“我找诸位来此,并非是商量出不出兵,而是要商量,怎么出兵,大军如何调遣!”刘备不看孔明和赵云,将目光直盯着前面,仿佛前面就站着他的仇人一般。

“成都的禁军是动不得的……”孔明终于开口了,他沉思着,也未看刘备,只是翻来覆去地看着荆州的信。

这一次刘备收回了目光而凝聚在孔明面上,“孔明言之有理,成都的军马不可妄动。那依卿之意?”

“依亮之意,三将军的人马也未可轻动,亮与子龙带所部前往如何?”

“你去?”刘备眼睛一亮。孔明也正抬头看他,二目相对时,孔明却发现刘备的目光中异样的东西一闪而逝,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但仍未退却,“是,亮去比较妥当。”

“军师与末将去主公放心吧。”赵云探身拱手。

“不行,”张飞站起身来,“此番不手刃碧眼贼,难消心头的恶气!”

“主公请想。”孔明站起身,从书架上取来了荆州地图,展开在刘备的案前,赵云、张飞也探过了身子。

“人马众多若从蜀道出发,需多少时日才能到达?粮草如何接济?”孔明期盼地望着刘备。

刘备的神色有些缓和,“那孔明的意思?”

“三将军性如烈火,若与东吴开战,必是一番恶斗,主公新定蜀中,曹操时思南下,若战乱四起,我们如何应付?”

屋中一阵沉默。

良久,只见刘备咬着牙,幽幽地说,“孔明固言之有理,但孤与碧眼儿新帐,旧帐,总要清算一番才是,也叫他知道,我刘玄德是何等样人!”

“主公……”

“好了。”刘备扬起手,“成都交给谁我都放心不下,唯有交给孔明。”说着他望着诸葛亮,霎那间目光里充满了信任与慈爱。让孔明一阵感动。

“孔明怕三弟性烈,就让他守住巴西,子龙向来处事稳妥,此次就与孤亲往荆州。”

事情好像无法再劝,又商议一阵军兵粮草,刘备让他们下去准备。

临出门时,拉住了诸葛亮,“主公?”孔明回过头。

“下这么大雨,孔明不要回去了。”手很温暖,话也很轻柔。孔明想了想,对上刘备的目光,“也好。叨扰主公一宿吧。”

 

寝室中重又恢复了宁静,两人只是躺着,手指轻轻扣着,雨声仿佛是小了一些。

“主公……睡着了么?”

“不曾睡着……”刘备懒懒地应着。

“那……”孔明话刚出口,刘备的声音便压过了他,“不要和我提罢兵,那不可能。”

“如果还有比兵戎相见伤亡更小的办法,主公也不答应……”孔明轻轻地,像是在叹息。

又一阵安静,只有刘备长长的呼气声。

“主公就真的置基业于不顾吗?”

仍是安静的。雨好像停了,蛙躁了起来。

“亮知道……主公为何如此想去与孙权刀兵相见。”

 

这句话虽然轻,刘备却有了反应,他半直起身子盯着孔明看,忽然就扑下去紧紧地堵了他的唇。

“那个该死的抢了我们的荆州,还抢了你……,我要去杀了他,我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借口!”刘备气喘着,紧紧对着孔明的眼睛。

“杀了他,然后呢?”孔明亦是胸口起伏着。

“捣了他的江东!”

“江东有水军十余万,六郡八十州,主公能平灭吗?”

“只要消了这口气,就是死,也在所不惜。”刘备仍想去吻他,却被诸葛亮重重地推开,并坐起了身体。

“孔明。”

诸葛亮从床头拿过了衣服披在肩头,又掀被准备下床。

刘备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孔明……怎么了。”

孔明停了动作,刘备看到他的肩头抽了一下,大约是叹了一口气吧,

“难道亮隐居十载,就是辅佐这样一个莽夫不成?”

 

雨又开始下了。

刘备叹了口气,“只要不让我罢兵,孔明要我怎样。”

孔明转回头来,凑过去吻了吻刘备的颊,“让亮去与他谈和,重新联盟,待对付了曹操张鲁,再去对付孙权。”

不由分说的,刘备按住了孔明,“此生我再也不会让那个碧眼儿见到你。”

“难道主公仍然……”孔明按住刘备正在解他衣带的手,“仍然不听我的话。”

“听,”刘备不停手,“孤亲去与他谈,我听你的,我会克制,克制,为了我们的大业。”

“主公真能克制就好。”

“我能的。”刘备面上多了一丝笑容,凑上来,孔明觉得,湿润的舌尖在他的颈上游走着,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那湿滑的感触移到了耳际,夹杂着压抑气喘的声音:“我只不能克制对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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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09:28

刘玄德真正不能控制的,是对孙仲谋的仇恨。他就带着这种仇恨踏上了去往荆州的鞍马。

诸葛亮在成都日日督问着刘备的行踪,半点也不放松。百十号流星探马真的像是流星雨一般穿梭在两地。

“主公和东吴开战了。”

这是孔明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他用手支着额,并不看流脸是汗的探马,屋子里只听见探马急促的喘息声。

“胜负如何……”声音是从指缝间钻出来的,带着些寒意。

“互有伤亡,目今吕蒙屯驻南郡,主公兵扎在公安城,孙权正在调动军马。”

手放了下去,孔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奈。他看看眼前的年轻军人,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是跑了几天?”

“两天一宿了,”探马用袖子抹了一把汗。

孔明忙向他示意让他在旁边坐下,又命人去倒了水,看那人捧起水罐大灌起来。

“你好好歇息,唉,也只能是歇息一晚,明早还要奔去荆州才是。”孔明有些歉疚地说。

“哦军师。”那探马却摇摇手,“小人需要今晚就走,临行之前,赵将军托我给军师带来一封书信。”

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付锦囊。

孔明站起身,走过去快速地接在手中,急急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军师台鉴:今主公屯兵公安,调关将军所部人马增援,孙权本有谈和之意,耐主公不听,望军师早做定夺。”

不知不觉的,诸葛亮踱到了窗前,“早做定夺,早做定夺……”口中默念着,心里便乱做了一团。

如何定夺?怎样定夺!明明是可以谈和,而主公心里偏偏压着那样不能说不能道的一团怒火。就算是自己前去,主公就真的可以听从自己的劝说?怕的是,自己若去,谈和之间与孙权难免相见,以主公的性情,怕是更要火上浇油了。

那么难道看着主公与东吴开战不成?或孙刘开战,曹操必要南下,到那个时候,这刚刚兴起的基业,岂不是又要付之东流……

探马目不转睛地看着诸葛亮,只见长窗前尽是他踱来踱去的影子,渐渐的,影子变成了游动着的淡蓝色,最后便全无了色彩,那探马俯在案上,早就呼呼睡着。

呼声好像一点没有惊醒沉思中的孔明。

“曹操!”他忽然轻喝了一声。转回身走到案前,展开了地理图本,羽扇在图上划过,心里像是打开了两扇小窗一般。

“来人!”他向着门外叫了一声,主簿立刻出现在门里。

“命向宠点新军五千,在双流集结待命,明日随我共赴荆州。”

       

 

南郡城中,孙权闷闷地坐在一张檀香榻上,手里的一柄宫扇转来转去。

“刘玄德拒不言和,大兵集结在公安,关羽、赵云此时已成犄角之援,这样下去……必有一番干戈呐。”他幽幽地望着同样皱着双眉的吕蒙。

“主公还怕与刘玄德开战不成么?”吕蒙问道。

孙权站起来,将扇子一丢,“与刘玄德开战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中间碍着曹操那个老贼,怕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呀。”

吕蒙沉吟着不做声,“我们与刘备僵持已有一月,这样下去,空耗钱粮,不如一战,挫动刘备军兵的锐气,逼他们谈和。”

绿眼睛向着庭中的丛树望着,口角两边的腾蛇纹更深了一些。一片蝉声里,孙权呼了一口气,“那……不妨命程普引柴桑军两万增援,谈不好时,只能做此一战了……”。

吕蒙点头,正待修书时,只见一名将佐匆匆跑了进来,“主公,今日探马来报说,从益州给刘备增援的兵马粮草运来了。”

“大约有多少?”

“队伍很长,没有看清,怎么样也有五万之众,粮草辎重车密密匝匝,够刘备军一年的用度。”

“刘备老儿。”孙权骂了一句,重重地捶着案角。“这是真打算拼死一战了。”

那将佐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孙权一回头,“还有何事?”

“主公。探马还说,那军伍中打的,是诸葛亮的大旗。”

“诸葛亮?”

孙权和吕蒙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随之,孙权的眼神便迷离了起来,口中喃喃着,“真的是他?”

“应该没错,探马说队伍不但打了诸葛亮的大旗,更看见他坐在车辆里,指挥进军。”

探马再说些什么,孙权似是全然没有听见,庭中花木深处,仿佛是那羽扇纶巾的人向他含笑走来,那水一样的目光中泛着醉人的清晕。

“主公。”

吕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思,他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吕蒙。

“诸葛亮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

“依你之见?”孙权显然在这一瞬间便失去了算计,甚至不能思考。

“严守城池,静观其变。”

 

 

诸葛亮在公安城外下马,刘备伸手扶他,带着一脸的责问与不悦,“孔明怎么来了?成都谁看着?”

孔明就着刘备的手跃下了马,就在一瞬间,他贴着刘备的耳际小声说:“亮想主公了。”

这一句就让刘玄德捏着他再不想松开,那责备的神情不能马上消裉,眼睛里浓浓的爱意便涌了起来。

周围随行的官员纷纷过来相见,诸葛亮很快地恢复了从容与大度,“亮知主公在此与东吴对峙,恐粮草亏空,兵甲不足,特引兵来援。成都有孝直在,主公放心。”

刘备晕晕乎乎地随着他,忽见一骑快马赶上前来,“主公军师,第一路已至公安后门,是否出关?”

刘备诧异地望着诸葛亮,孔明笑笑,“出关,绕荆山出龙峪岭,再次进公安城正门,如是四番,今日多劳你们,明天必有重赐。”

那将领在马上行礼,跃马而去。

刘备拉住孔明,“你这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孔明凑近刘备的耳边,“亮这五千新军,要让孙权看做十万人才好。”

刘备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拍孔明的后背。“路上辛苦了,快走,先饱餐一顿再说。”

 

刘备为孔明准备的膳食都是他喜欢的,还未吃完,关羽、赵云便听到消息赶了来,故人机见,自有一番相叙。

研究军情,查看图本,商讨对策,眼见着便掌了灯。

关、赵回了军营,刘备牵着孔明的手进了后室,看着下人伺候着他洗漱,又让端了大盆滚热的洗脚水,便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诸葛亮散着发,笑吟吟地斜靠在榻上,一双脚轻轻拍打着水浪。刘备哪里禁得住这般,却又顾念他远路而来,不敢造次,从案上拾起一枚桔子,边剥着,边凑了过来,挨着他坐在榻侧。

“主公倒像是忽然怕我了。”诸葛亮靠近了他,俯下身子从刘备的手里将剥好的一瓣桔子吃掉。

“你这个不知死的。”余下的桔滚到了洗脚盆里,刘备抱着他滚在了榻上,吻得他不得呼息。

分明是喘息激烈,情难自禁,刘备却强自放了手,孔明眼神迷蒙着,“怎么了……”

刘备忽然俯下身捞起他的两脚,用巾子擦了,塞进被子里,“好生歇息,走了那么远的路。”

“主公……”

孔明忽然就一阵感动,眼睛也有些湿了。

刘备用额碰碰他的,低低的说,“身子要紧,嗯?歇几天就回去,成都那里我不放心。“

“主公。”孔明拉住刘备的手,“放心,亮不是来劝主公罢兵的,亮是来助主公一臂之力的。”

刘备无限怜惜地看着他,躺倒在他身边,拥了他的两肩,“孔明是怕我多疑了……唉……,你一向主张孙刘联盟,怎么可能让我和孙权刀兵相见。”

“主公……”

“所以你还是回去,等着我的捷报。”

“也好。”孔明顺从地抱着刘备的腰身,“但亮从明日起,也要将此处形势查明,替主公谋划个良策出来再走。”

“唉!”刘备长叹一声,紧紧回抱住他,“诸葛孔明啊诸葛孔明,你就不能,让我恨你一点,让我不那么爱你,不要让我见了你就发狂么?”

“不能。”诸葛亮轻笑着,手却在解开刘备的大带,“我想看看主公发狂的样子。”

“还没看够么?”刘备笑起来,按着他钻入被里。

 

帷幄里,刘备浓浓地睡了,枕着诸葛亮的腿。

孔明用手轻轻抚抚他零乱的花发,轻轻把他扶正。掩好了衣服下了榻。

修饰严正毕,坐在案前轻轻地写起了书信。

他走到前厅,命家将连夜赶至南郡,将此书射上城头,望着军将远去的背影,面上一脸的凝重。不知道那封信交到孙权手中,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孔明……孔明……”

回到寝室,正听到刘备的梦呓,孔明笑笑,轻手轻脚地爬上去,看着刘备浓睡的样子,吻吻他的发,倒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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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0:06

出公安城四十里,有一片山丘,山水相绕,中间错落着村舍,时近中秋,田间一派繁忙的景像。

路旁的草亭里,诸葛亮一身便服,坐在草席上喝着农人卖的凉茶,目光悠然地望着远处。

时近正午,远山绿色中冒出了一个黑点,且越来越大,待离近时,便见一人骑着一匹黑缎色的宝马向着草亭而来。那人进了村,先是立住四下张望了一阵,见到草亭上的诸葛亮,便加了一鞭,转眼便已在亭前下了马。

诸葛亮缓缓起身,微微拱手,“吴侯果不失信。”

孙权并不看诸葛亮,而是四下里张望着,一边用袖子扇着风,一边似是随意地说:“诸葛孔明召唤,便是鸿门宴也要来上一遭。”

诸葛亮微微一笑,迈步下了草亭,解了自己马的缰绳,翻身跃上,“既然如此,吴侯可敢随我一游。”

孙权这才正对上他的脸庞,马上又似被烫着一般,偏过脸来,小声哼一句:“有何不敢。”搬鞍上马,只见孔明加了一鞭,那白马便撒开四蹄向着山里跑去。

 

两马跑进了山,直到一片短松林才停下,孔明勒住了坐骑,跳了下来,活动着四肢向四下里看看,“此处僻静,尚可谈军国之事。”

“孔明越发英俊了。”孙权却不接言,慢慢地踱了过来。

诸葛亮并不躲避,而是回头盯着他,那目光深处似两把利刃藏匿其间,叫孙权不由得停了脚步。他自嘲地低下头看看脚下,踢飞了一块石子,“啊~~~,好吧,孔明找我来,想谈什么军国之事?”

“荆州。”

孔明淡淡地说。

孙权抱着双肩,来回地走动,野风吹过来,掀起了他的玄色长袍。

“孔明是想与我开战?”

“也许是吧。”孔明眺望着远处。

孙权叹了口气,踱了过来,拍拍孔明的肩,“孤说话,向来不瞒你,荆州之地乃是江东的门户,这堂堂门首,总让刘备这头猛虎替我看着,断无此理。所以取荆州,孤势在必行。”

孔明深深地点点头,转身看着孙权,“吴侯之言果不欺我。但亮今也明告阁下,荆州此时还不能交于江东。”

“那只有开战一策了?”孙权微微仰了头,眼睛却斜着。

“吴侯觉得,战得胜诸葛亮否?”

孙权愣了愣,冷笑了一声,而心里却有些没底。“不战哪里知道。”

“是,胜负未定,不过有件事,亮是算之必准的。”孔明也微微冷笑着。

孙权不语,孔明用羽扇指指远处,“若两家开战之时,濡须口张辽必起兵伐吴,报赤壁之恨,曹操趁机南下,这……”说着他偏过头来看看孙权。

孙仲谋眨着眼睛,盯着自己雕着虎头的战靴,若有所思。

一阵沉默之后,孙权哼了一声,“曹操伐吴,难道就不会取川么?”

“暂时不会,东吴是他攻伐的第一目标。”诸葛亮斩钉截铁地说。

“哼,危言耸听。”孙权用马鞭子抽打着面前的野草。

“岂不闻,蜀道难行,易守难攻?不然曹孟德当年为何不取刘季玉而南下江东?”

孙权叉着腰,碧眼凝视着面如静水的诸葛亮。

“那么是不能打了?”

孔明未答。孙权瞧着他半晌,忽然扑哧一笑,“好了,我也不猜了,孔明既找我来,必是早有良策,说吧,你打算如何?”

“将荆州一分为二,湘水为界,东归吴,西归汉。”

孙权沉思,半晌瞪着眼睛点着头,“可以,完全可以。”

“吕蒙用计袭取三郡,实属背弃盟约之举,江东必偿辎重粮草。可否?”

“你还是这么不吃亏呐。”孙权大笑起来,“不在话下。”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头,“孤向有谈和之意,只是刘玄德不肯,难道他会接受孔明这个主意不成?”

“这自然。”孔明说得云淡风清,十分随意,孙权忽然之间从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意。

“刘玄德这么听你的话?”

孔明笑了笑,朝着自己的马走去,“十日后,望吴侯遣使来公安谈和。”

“诸葛亮你站住!”

孙权追了几步,孔明停下,却未回头,孙权站在他身后,“就没别的和我说么?”

“孙刘联盟才可使两家共兴,勿再起参商。”孔明冷冷的回答。

“我不想听这个……”

孙权从后面环住诸葛亮的腰,“自你从江东走后,我日日都在想你……”

孔明冷笑道,“多谢吴侯美意,你差人送到益州的信,我和主公一并看了,今后若还有,只管送来便可。”

孙权听提到刘备,咬牙发狠道,“一想到那个老革,我就!”他扭过诸葛亮的肩,“你说,他哪一点比得上我?他能给你什么?嗯?你若在江东,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哪用你如此操劳?你的志向也许早就实现了!”

诸葛亮推开他,“这样的话,你在七年前就说过了。好了,亮要回去了。”

孙权几步追过来纠缠着,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一心想的,就是缠住眼前的人。

“难道孔明真的愿意侍奉在那个织席贩履之夫的枕榻之上么?”

诸葛亮瞪住他,孙权一眼不眨地盯住他。

良久,孔明微笑着点点头,“如你所言,是,我愿意。”

这句话像把孙权点燃了一般,他跳起来大叫一声,“这不可能!”

太突然地,他扑过来想吻他的嘴,被诸葛亮偏头躲过去,孙权便发狠似的把他按倒在地,唇齿落在颈间不放。

猛地,一记重拳落在下巴上,孙权叫了一声翻了下去。

孔明揉着手腕站起身,“孙仲谋,这是公安城郊,不是你的柴桑!”

言毕,他扯平衣服,跃上了马背。

“我是喜欢你的!”孙权大叫,“是真心的!”

孔明没有回头,狠狠地加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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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0:54
诸葛亮马入公安城,故意从城西绕了个圈子,到那里的驻军处看了看,才回郡署。

  刘备和赵云两个正在案子上对着一幅地图商量着什么,见他走进,都直起了身子。

   “孔明做什么去了?这一脸的汗。”刘备挥挥手,示意仆从们去打洗脸水。

诸葛亮脱了外袍交给手下,又接过手巾擦脸,长长地吁了口气,“今晨亮带人去公安城外走了走,看看民情,三郡失守,不要影响了百姓军民的士气才好。”

刘备点点头,将手里的图向着孔明歪了歪,“孔明看看,方才我与子龙商讨复夺南郡的进兵线路可行否?”

这时手下端了茶来,诸葛亮伸手取过,一面喝,那眼睛一面在图上仔细地扫着,刘备侧身观望,看他额上还渗着细细麻麻的汗珠,胸口似有起伏,竟浑然忘了还有赵云在侧,伸手执起诸葛亮的羽扇替他扇起来。

清风拂面,带着一丝黑发在空中飘荡,诸葛亮全然不觉,手里仍攥着漆耳杯,俯身凝目图册。

“主公安排固然可取,只是,缺了疑兵。”诸葛亮微皱双眉,抬起了眼睛,同时举杯再饮,却看到了赵云略带惊讶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再一偏头,便见了主公一条长胳膊弯着在自己身后扇着扇子。

一口水险些呛住,诸葛亮忙着放下杯,起身避让,一躬到地,“多谢主公,亮自己来。”说时从刘备的手里拿过了扇子。

“啊?”刘备愣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赵云有些尴尬的表情,只好不自然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

赵云从案前直起身来,“主公,军师,既然战略已定,云便去做准备。”

诸葛亮也跟了过来,“亮与将军一同前往。”

刘备用手轻轻点着案子,“吃了饭去也不迟。”

“不了,少时我与子龙在军营里用就是了。几路疑兵,亮还要亲自去挑选。”说着不待刘备答话,拱了拱手,便拉着赵云转身而去。

 

一霎时,公安城中被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起来,仿佛一点点火星子窜出来,便级引起一场漫山遍野的大火。

诸葛亮全然不动声色地调兵遣将,让刘备觉得,这一次诸葛亮是真的支持他与东吴激烈的干上一场了。

 

太阳的余晖抹在山峦的轮廓上,映红了满天的云彩。山头一片金光,不多时,金光渐消,夜色迅速地弥漫开来。

诸葛亮长身立在城头的垛口处,向着城外眺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小吏样的人匆匆地来到他身边,“军师,成都有人来了。”

“哦?”眼睛一亮,“那,葭萌关那里有何动静?”

“葭萌关尚无消息。”

诸葛亮点点头,步下城楼,“让成都来人到此见我。”

 

成都来的人风尘仆仆地从立在诸葛亮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了法正的回信。诸葛亮展开看毕,点了点头,“你辛苦了,今晚先暂居馆驿,明日午时去面见主公。”

“是。”信使抱腕欲退,孔明用羽扇点住他,“慢,你可知明日的话该如何与主公说起么?”

“军师放心,法大人交待明白,料想三五日,军师交待的军报还会飞马来传。”孔明深深点点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此番欺主是为护主,万不得已呀。”

送走这个信吏,孔明又一次踱上了城头,城下忽然响起了脚步,孔明一阵欣喜,一盏红灯悠悠地飘了上来,孔明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备身边的副将,“军师,主公在郡署等得着急,命小人来寻你。”

“何事?”孔明从他手中接过灯笼。

“也没有什么大事,主公说天黑,与东吴开战在即,让末将等保护军师安全。”

“无妨,你回去告诉主公,说我马上就回去。”

“末将留下吧。”

“不必,我在此处还要重要军情,你且暂退。”

 

直到月挂梢头,小吏才第二次跑上城,汗涔涔地脸上绽放着笑容,“军师,葭萌关那边,有人来了。”

“好!”孔明如释重负,“让他直接到城头上来吧。”

 

回郡府的半路上,便遇见了一脸责备之色的刘玄德。趁着军伍后转的空当,刘备欺身近前,“总是一个人做什么呢?嗯?”

孔明吃吃地笑了。

刘备在马上宽慰地用袖子扇着,“荆州当真比成都还要热一些,都已是秋天,还是如此。”

孔明点头笑道:“正是呢,成都夜里必有一场细雨,不似此处闷热。”说着,也微微伸伸头,将披风松开搭上了马背。

刘备不经意地一回头,月光正落在那美玉般的面颊上,好像笼着一层轻纱,一时他默不作声,只不知不觉地将马越靠越近,只想趁人不备时,轻薄一下,看他在众军兵后面如何的慌乱。

渐靠渐近,他凑过去,目光却被修长坚实的颈子上的一抹红斑定住。

马蹄得得,月影斑驳,孔明回过头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刘玄德的目光是那样的熟悉,让孔明又想起在成都时,他接到孙权离间的书信时的表情。

“怎么回事?”孔明在心里急问。

刘备仍定定地注目着自己的颈间。他猛地想起早晨在短松林发生的事情。心里顿时一空,手指尖一阵发凉,“主公若是此时动了无明之怒,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兵了。”

“主公,你太慢了,亮当真饿了呢。”说着,他向刘备一笑,催马向前。

至郡府厅堂上,命手下点起了灯烛,刘备的脸一直沉着。诸葛亮视而不见,径自走向案前摆设精致的肴馔。

“这么多的佳肴?”

刘备不语,挥手让人退下去。诸葛亮却点着手笑着,“回来回来,”仆从不明就里,又来到他的面前,“军师有何吩咐?”

“这些美味固然难得,只是……”说着,他看看刘备,“亮这几天赶路劳顿,肝火上冲,近日只是喉咙不爽,你看,”

说着,他故意地向着仆从把颈子完全露出来,“只随便掐了几下,就像冒火一般,可是不是红了?”

“哎哟,军师当真是虚火上冲,这么红。”

刘备听了这番话,便头也不抬地吩咐,“军师有火,快去炖些清淡的银耳粥。”

“好的,军师稍待。”仆从小跑着下去了。

刘备见厅中再无了旁人,便起身挨过去,抱着他的肩,“怎么不早说?我看看,”说着便掀起领子,只见雪白的颈项上,真有几道红红的印子交错着。

心疼之余,又一阵释然,不禁抱了他在胸前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喃喃着。

“嗯?”诸葛亮就势倒在他的怀中,“主公以为什么?”

“没什么……”

刘备叹息似的埋首在他颈间,“原谅我孔明……”

诸葛亮任凭刘备的叹息,在他发际上轻轻的亲吻,他的手里抚着一枚佩玉,薄而润泽的玉边在中指上滑过,他仍回味着,一路回来,自己拼命用它在颈子上刮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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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1:35

又是一个惊悸而多梦的夜,梦中或真或幻的情景让诸葛亮惧怕自己会在睡梦中梦呓出什么。恍惚的短松林,孙仲谋充满欲望的绿眸子;幽深昏暗的街巷,刘玄德充满妒嫉与怨愤的目光交替着在大脑中闪过。

可不要说出什么。

诸葛亮索性坐了起来,靠在枕上默默地出神。听着刘备的鼻息。

刘备老了。

他不打鼾,但鼻息声很重,他面向着外侧,几乎俯卧在榻上,月光零零落落地洒在宽大结实的后背上,也映着几缕惨淡的白发。这个在众人面前永远宽仁慈善的君主,只有诸葛亮清楚,这样的一个人,当真地暴发起来会是怎样的一种样子。他爱自己,爱得有些自私,每当可怕的嫉恨来临时,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照准心里快要糜烂的伤口痛痛地一剜,疼得钻心,但也痛快地想喊。

他是多么的在意我。这世上又有几个君主可以为一个人如此的疯狂。

诸葛亮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把脸贴上了那宽大的后背,轻声地嗫嚅着,“相信我……相信我……”

“嗯……”刘备懒懒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揽住了诸葛亮的腰,孔明垂下头,在他苍老的额上印上了一个轻吻,刘备仍未睁眼,但脸上的皱纹却松开,嘴角儿向上勾了勾,含浑着笑道:“还不够么?……饶了你家主公这把老骨头……”。

嗤的一声,诸葛亮笑了,伸手为他盖了被子,任由他抱着,再无睡意,明亮的双眸映着明亮的月。

 

正午时分,公安城闷热起来。一团一团的黑云慢慢地向天空聚拢。

刘备已经把袖子撩起来,赤着臂膊,和关张诸将对着地图比比划划,孔明也执着羽扇不时地扇着一阵阵的热风,他望望窗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启主公。”湘帘外,一个侍者长揖施礼。

刘备并未抬头,“讲。”

“扬武将军法正从成都遣人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

聚拢在帅案前的头纷纷抬了起来。刘备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瞧向了身旁的孔明。孔明微微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向着刘备抿了抿唇。

“呈上来。”刘备直起身子。帅案后的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前。

忽然一阵风,随着侍从吹了进来,带了丝丝的凉意,要下雨了。

解了丝扣,掀了火漆。刘备展开了卷帛,目光在上面急速地扫着。眉头越来越紧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备的面部表情上,张飞大张了嘴,焦急地盯着他手中的信,“大哥,出了什么事?”

刘备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孔明的手中,自己好像忽然软了一般撑在发帅案上,一下一下地捏着两眉间的肌肉。

孔明的目光在锦帛上扫过,忽地站起了身,“曹操屯兵阳平关,兵分五路,有收川之意?!”

“啊?”这句话将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张飞两个拳头撑住桌案,恨恨地骂了一声,“这个老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传书人何在?”孔明平静的声音响起来。侍从忙转身回禀:“在外头候见。”

“让他进来。”

下书人进来了,一一见礼。刘备咽着口水坐正身子,“曹操是何时起兵的?”

“回主公,据法大人得报说,曹操于前一个月起兵,分派夏侯敦、李典、曹仁、夏侯渊等将督人马,一路已入汉中,张鲁不敌,正在议降,若汉中降曹的话,曹操便势如破竹,攻取西川。”

屋里又沉静下来。

隐隐的雷声从远处滚过,雨声响起来了。

孔明注视着刘备,狠下心肠来看着他为了一场并不存在的威胁焦虑,急躁,忧愁。

刘备终于抬起了头,诸葛亮几乎被这无助的眼神弄得要说破实情,眉心泛着暗红,眼神里空空的,直到定格在孔明的面上,才似找到了一线生机。

“孔明……”

“主公莫慌。”诸葛亮站起身,亦不顾众人的目光,将手掌按在刘备的手背上,好像要传递给他一些勇气与力量。

“无论如何,我们要坚持着打完这里的仗,逼东吴有个结果,才可回兵,否则前门未驱虎,后门迎恶狼,首尾难顾,便大事去矣。”诸葛亮一字一顿地说着。

“可是……”刘备迎上孔明的目光,“曹操会给我们打完这一仗的时间吗……”

“启主公。”帘外的声音更响了。因为雨声越来越密了。孔明的心往下沉着,他知道,这一次的传报也许会让主公发疯,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

侍从这一次有些慌乱地趋步而入,声音也有些发抖,“启主公,葭萌关守将霍峻来书告急。”

诸葛亮觉得,自己的手忽然地被捏在刘备手里,力气那样大,他也急忙回应着,用掌手磨擦着他的,仿佛在给他细细的安慰。

俄尔,诸葛亮果决地松开了刘备的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了信件,众人纷纷起立,又一次围拢了过来。

“据言,汉中张鲁降曹,秘密起兵五万,向葭萌移动,意在包抄……”孔明轻念出声。

“奶奶的!”张飞叉着腰向着屋门跨了几步。“这仗还没这么热闹过!”

“曹操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刘备喃喃着。而孔明却不可能让他按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快速地打断了他,“主公,方今之计,可命益德将军率部先援葭萌之急。”这个当口,支走这位性如烈火的三将军,无疑是对形势最为有利的。

“葭萌一失,荆川之路被掐断,我们就危险了。”孔明的话像小锥子扎进刘备的耳朵。

“那么这里……”刘备显然是被孔明的提醒弄得更加紧张。

诸葛亮仍按着刘备的手,但目光却扫向屋中的众人。“方今之策,只有虚张声势,做出决战之姿,逼孙权主动议和。”

关羽凤目微睁,看看大哥,将胡须一理,站了起来,“军师之计可行。”

刘备看看关羽,又看看孔明。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在全身漫延开去,从来没有过的窝囊,挫败,不明不白的触了他的威风,忽然之间让踌躇满志的他裹足不前,他恨得想抽出剑来劈上几下,却又觉得四肢没了力气。

“主公,依亮之意,就让关将军调度此处军马,你我在此静观其变,明里虚张,暗自撤军,十日后,看孙权动向,我料曹兵来犯,孙权亦要自顾,议和是双方最好的选择。”

自己的手又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不甘心的,带着痛苦的决断。

 

雨粘粘连连地下起没完。雨中到处是集结的兵士,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直到夜再次降临,雨仍旧不停。

刘玄德躺在榻上,像一具尸体,眼睛死死地盯住房顶上的宫灯。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诸葛亮从屋外看到这一切,自责得无以复加。他能将涂炭生灵的战火熄灭,却不知该如何拯救自己的爱人。

轻轻地走近,劝解是徒劳的。他轻柔的抚着刘备紧握的拳。好像一池春水溶开了坚冰,刘备的眼里溢出了泪,“孔明,你说刘备为何无能至此?”

“不是。”诸葛亮心如刀搅一般,俯下身去主动地噙住了冰凉苍老的嘴唇。

“这样的情势,就是吕望在世,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他一边亲吻着他,一边小声的说着,试图用最温情的抚摸让那个灰心颓丧的身体重振雄风。而每一个亲吻,都印着深深的歉疚。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肩背被一双结实的大手拥在胸前,抬起头凝望着他的君主,刘备的眼中跳动着感激与仇恨结合着火焰,“孔明,我咽不下这口气!”他哑着嗓子。

“我知道,我知道。”诸葛亮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闭起双眸贴在他的胸口上。

“我本想手刃碧眼儿,为你……雪耻……,可上苍为何这般待我?”

诸葛亮撑起身子,狠狠地堵了刘备的唇。这样的主动让刘备有些惊讶,可是来不及多想,无比的爱恋与欲望从心底被激发了出来。

抱着他翻倒榻上,占据了主动。

就着雨声,吮着他敏感的耳根,精美的喉结,听着他沉醉的呻吟,只有与他这般鱼水相融,才会让心里无比的踏实。

而他也从那逐渐雄武起来的意气中,感到生气在他的君主体内的复苏。

“别怕,我会和你在一起。”孔明抚着那宽大的背在他耳边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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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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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2:10

刘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风云震呆了。他的焦虑程度远远地超出了诸葛亮的想像。

尽管自己用了最大的努力来安抚,可刘备还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茶饭无心,整日里会几次匆匆地登上公安城,向着益州的方向凝望。张飞的人马已经悄悄地走了,他的乌锥豹长啸着转眼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可是从刘备那轻轻拍着垛砖的手指来看,他好像仍在嫌那队伍跑得太慢一般。

陪伴在侧的孔明默默地握紧了羽扇,这样下去,十天,主公会崩溃的吧。

了阵铿锵的战靴声由远而近,君臣两个不约而同的扭过身子。关羽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提着披风上来了。向着两人微微拱手,“大哥,军师,各处的军伍已经调度完毕,只等东吴的动静。如若孙权不为所动,是否可以小见一阵?”

刘备不语,又扭回了头望向南郡的方向,腮上的肌肉一动一动地,像是在咬牙。良久,他发泄般地重重拍了一下城垛口:“明日便全力出战,务要全胜!”

孔明忙上前一步,“主公,待亮与关将军、赵将军商议一番,先看看东吴的举动不迟。”

“你我能等,可是曹操老贼,向来兵行神速,他是不会等的。”刘备的双手紧紧抓住城檐,满眼的担忧。

三个人都沉默了,孔明紧抿着唇,心中默默地念着,“不能再流血了……要快,要快。”

 

南郡城中,孙权慢慢地展开了军校送进来的箭书,隽秀的字迹扑进眼里,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不能见到关于诸葛亮的一些儿痕迹,沾到了,就像着了魔一般的不能自拔。

“诸事已毕,待君议和。可遣使速行。”

短短的几个字,没有任何的感***彩。孙权仍不舍地把玩,站起身来反复地看着,踱着步子,在头脑中想像着那个人坐在窗前,执着毛笔的样子。那一定是世间最美的一幅图画。忽而他又恨起来,这么快,他就可以左右刘备,让那个必欲手刃他而后快的老革这般顺从地就要议和。

脑子忽然就乱起来,那个完美的身体,一定被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贪婪的抱着索求,他何德何能,日得萧张之臣,夜得鱼水之欢?

孙权的牙咬得格格作响,恨恨地将那纸字条展开举在眼前,正待发力撕扯之际,忽然,他笑了。一部紫须在阳光下闪出怖人的红光。

他兴奋地转回身,大声叫着,“来人!命吕范前往公安下书。”

 

吕范不安地站在满面怒气的刘备面前,揣着手,不知道孙权的信中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啪”。那信被刘备拍在案上,“孙权不念姻亲,潜地将夫人接回,断我夫妻之情,又暗自袭取南郡,背信弃义,今两军对垒,复不敢战耶?”

吕范讪讪地笑了笑,“左将军息怒,想这其中可能确有误会,目今曹操在北,虎视眈眈,我两家真若刀兵相见,正让老贼渔翁得利。”

刘备愤愤地还想说什么,诸葛亮从案边立起身,“吕大夫,目下吴侯之意是?”

“哦,我主之意是,罢却刀兵,荆州的事,我们好商量。”

孔明与刘备对视一眼。

刘备深深吸了口气,“你且暂住此地,待我与诸公商议后,你书而回。”

 

公安城的府衙内,巨幅的荆襄图摊开着,刘备的目光凝注在湘水以东的版面上。

经过一天的商议,激辩,权衡,再也没有比分湘江而治更好的方法了。拿回三郡,需要时日,而战事不等人。只有暂罢三郡,稳固益州。

“可惜了。”刘备长长叹息着,“南郡被孔明治理得那么有起色。”他的手在图上慢慢摩挲着,抬眼望着诸葛亮。

“主公。”诸葛亮用羽扇盖住了那图上小小方城,“舍一南郡,亮与主公去争天下!”

刘备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拍。默默地亲手卷着图册。诸葛亮忽然地一阵不忍,“主公,是亮……辜负了主公的重托……”

关羽却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站了起来,“是关羽无能。”

“唉。”刘备双手一撑案子站起了身。“天意!与卿等何干?”他正了正腰下的佩剑,“孔明速将方策成书,命吕范带回。”

 

荆州之争这就般不了了之。孙权的回书很快地传了回来,完全地接受了刘备的要求,分湘水以治,赔付了此番的军马用度与钱粮。这一切,都是他与诸葛亮在短松林中商谈定了的。只是最后,孙权提出,为了再次联盟的稳固,要在公安与南郡的中心,搭起浮营,与刘备相见,商讨共伐曹操之事。

诸葛亮沉思着,暂时没有弄清孙权想要做什么,刘备冷笑着,拉过诸葛亮的手,“孔明,相信你主公。不论碧眼儿做什么,只要我们同心,就没有什么可怕。”

刘备的手掌有些冷,诸葛亮却依然觉得那忽然成了自己的依托,紧紧地握住。

 

重兵迅速地被刘备悄悄地遣回了益州,只留下赵云与五千人马,孙刘复盟的宴会上,刘备,孙权都格外的喜笑客气。

“哎呀,玄德,数载未见,你倒越发的年轻了!”孙权哈哈大笑着迎了过来。

“仲谋之言不谬!备当真觉得日复一日的年轻呐。”刘备说完回头来看看诸葛亮也哈哈大笑。各怀心事的两人拉着手走上正席。

优雅而不失热烈的南国丝竹之声充盈着耳鼓,彬彬有礼的外交辞令不厌其烦的絮叨着。这间隙里,仿佛故意一般,刘备对身旁的诸葛亮频频地送酒,添菜,更有甚时,竟从诸葛亮的食器之中搛起菜肴入口,俨然是不分彼此。

孙权笑着执起耳杯,“左将军何私孔明也?”

刘备更长身而起,拍着诸葛亮的肩头大声说,“在外开疆,在内治政,上得君主之心,下安黎庶之命,忠而忘身,公而忘私,此人不私,欲私何人?”言毕胜利般的哈哈大笑起来,不等孙权答话,又向孙权倾了身子,“仲谋,上天待我不薄,使此无瑕之人辅我而非他,备此生何憾也!”

孙权的面上仍笑着,可是觉得四肢都已冰凉了。座上的诸人都不解地望着这三个人,诸葛亮忙站起来笑道,“我主向来仁厚爱民,礼贤下士,不要说亮,便是一个寻常百姓,兵革随侍,也是这般亲近的。”

“好好,玄德君臣真是难得。”孙权举起酒,“我敬二位一杯。”

孔明觉得,露在杯上的绿眼睛快被妒火烧红了。他满意地微笑,报复般地搀扶着刘备归座,欣然地摇着羽扇,听着悦耳的乐声。

 

这一顿酒直喝了整整一天。刘备酩酊大醉,被架回了行营。赵云依孔明之命,查点军马,以备第二天一早起行。关羽不放心,亲领数千人悄悄前来,见无事,便也依孔明的意思回公安镇守。

孔明安置了刘备,长长舒了口气,漫步出了营门。

“诸葛军师。”一个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孔明回过身,见一个东吴的侍卫样人向着他温和的施礼。“你是?”

“回军师,我是子瑜大人的门人,子瑜大人刚刚赶到,希望在此见您一面。”

“哦?”孔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灯火依稀处,果见一个人影在树间徘徊。

“兄长?”孔明有些喜悦,便随着他向那片树林走去。天越来越暗,“兄长?”孔明试着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一双碧色的眸子在黑夜之中发出狼一般的光亮。

“你?”诸葛亮刹住了脚步。

“怎么?我就不可以见你了?”孙权冷笑着。那个侍从依他的手势退下了,将手中的灯笼交在手权手中。

诸葛亮不再言语,转身欲行。

“别走,你会后悔的。”那声音里带着威胁,真真的。

诸葛亮没有转身,却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草丛一阵响,孙权停在了身后,“大耳老儿果然对阁下恩宠无比呐,不怕众目之下便如此轻浮?”

诸葛亮厌恶地转过了头,“与你何干?”

“我快要气死了!”孙权发狠地说着,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诸葛亮扭回身,仍想挥拳打过去,可是却发现,孙权的手中晃动着一张熟悉的锦帛。

“认得吗?这个。”孙权笑着。“你写给我要我来议和的信。想必刘备不会不认得你的字。”

诸葛亮觉得全身冰冷了。几乎想狠狠地用扇柄扎进自己的胸口,怎么可以犯这种错误。

他是太想让刘备摆脱那种逼死人的焦灼状态了。怎么会怎么会。

“你想怎样?”他冷冷地问。

“你说呢?”孙权围着他,上下打量着。“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与我回江东,这张条字如果给了刘备,你就不可能在他身边呆下去,不是么?”

诸葛亮深深吸了口气,“吾宁死。”

他说毕,竟然猛回身来抽出了孙权腰下的剑。

“别别。”孙权欲去拦他,诸葛亮却将剑指向了自己的颈子。“你若死了,刘备的霸业如何可成?”

“若要我背主公从东吴,除非日从西起。”诸葛亮一字一字地说着。

“若是,降一个条件呢。”孙权领婪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意味着什么,诸葛亮非常明了。全身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脑子里有无数只蜜蜂嗡嗡作响。

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可是却是从他的口中发了出来,“你把信还我?”

“只要你今晚……”孙权的呼吸急了起来。

宝剑轻飘飘地扎在草丛里了。

孙权激动地向着不远处指了指,“那里有我的一个小行营。”

 

七年前的噩梦重演了。他木然地任这个仇人急切地宽衣,只是在最后的一刹,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近似哀求的语气说,“不要在我身上弄出什么痕迹!”

 动作停了,孙权抚着他的脸,“怕被那个老革看到不成?”

再无了言语,只是瞬间的寂静,孙权暴发了,野兽般的声音从喉咙里冒了出来,“那要看你的表现是不是让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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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3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3:10

天交二鼓的时候,一场薄雾不知不觉间地从林子上垂下来,让孙刘的大帐营盘、依稀的灯火显得明明灭灭。

赵云披着战袍,靠在竹榻上翻着一本兵书,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帐外一阵脚步,他的亲兵在外面轻轻地叫了一声,“将军,起雾了。”

赵云应了一声,从榻上直起身子,将战袍系好,扎了大带,又从屏风上摘了宝剑挂在腰间,对着外面说,“你叫上几个兄弟,不要太多的灯火,与我再去巡视一番,今次孙刘会盟,主公军师都在,万万大意不得。”

雾气轻飘飘地落下来,让战袍慢慢地凝重了许多。赵子龙扶着佩剑,先往中军帐外走了一圈,见执事的人等都在轮流的值夜,没有丝毫的松懈,也便放了些心,又挥手带着人向外面走去。

 

直到将这不大的营盘都绕了一遍,未见风吹草动,赵云这才出了口气,紧紧衣服,准备回营。

忽听一阵草叶响起来,亲兵攀住赵云的胳膊,“将军你看,前头有个人影,往咱们营里去了。”

赵云刹住脚,凝目定盯,果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着大营方向去了。

他不及赶上,只怒喝了一声,“谁?还不停步?!”

声音虽不大,但底气十足,随着风送得很远。那人影被雷击中一般定在了原地。

赵云身边的亲兵们纷纷执了火把就要冲上前去,忽听那人影发出了极其熟悉的声音,“是我。子龙,不要让他们过来。”

“军师?”赵云吃了一惊,一刹那间,心中百转千回,军师为何夤夜独自在营外出现?却为何又不让亲兵近前?难道是诈?可是这声音,的确是军师……

闪念之间,他已从一个小军手里拿过一支火把,迈步走了过去。将火把抬起,试探着叫了一声,“军师?”

火把毕毕剥剥地响着,诸葛亮慢慢地扭过了头。

虽然戴着纶巾,可是凌乱的头发仍然从巾帻下披散着,丝丝缕缕地散在肩头。面上毫无表情,可是眼睛在明亮的火光照映下,却满是明晃晃的泪。

“军师?你这是怎么了?”赵云急切地扶住了他的肩。一股热流仿佛融化了他,好像是再也没了力气一般,诸葛亮歪倒在赵云的手上,半晌无言。

赵云也不敢作声,只是扶着他,却感到那个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也不禁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莫明的恐惧,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神仙一样的军师有过这样的境地。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会让那个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从容不迫的人如此的惊悸。

片刻,耳边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子龙,亮走不动了……”仍然是从来没有过的,甚至是带着些哀求。

什么话也没有说,赵云蹲下身,顺势将诸葛亮的一只臂膊搭上了肩头,轻轻巧巧地将他背了起来。向着身后的亲兵们一挥手,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里。

 

诸葛亮闭着眼躺在赵云的竹榻上,从鼻翼的微微扇动中,能看出他的情绪仍难控制。赵云端了汤水不安地坐在榻侧。他什么也不敢问,借着明亮得多的灯火仔细地打量着榻上的人。

除了衣冠不整,却也无他。忽然之间,赵云的目光停在他的领口。虽然中衣与外袍一如往常,可是明显地,原本衬在里面的月白色里衣却零零落落的成了烂布条。隐隐约约地,布条下似乎是斑驳的血印红痕。

“军师,你到底是怎么了?”赵云鼻子酸起来。

诸葛亮睁开了双眼,珍珠似的泪水好像久以等在眼角,迫不及待地滚下了面庞。

他凝望着赵云半晌,幽幽地说,“子龙,亮……做了欺主之事……”。

赵云瞪大了眼睛,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诸葛亮颤着手从怀里摸出一幅锦帛,递到了赵云的手中,“你看……”

那是他写给孙权的字条。

赵云觉得,他的头脑好像不够用了。痛得要炸开一般。

诸葛亮喘了口气,“子龙,你要知道,主公如今,是万万不能与东吴开战的。”

“云早知军师的意思,只是此番,主公怒火万丈,必欲致东吴于死地。若不是曹操南下,主公岂肯与孙权讲和?”赵云安慰着诸葛亮。

诸葛亮轻轻地苦笑了一声,“子龙啊,亮素知将军忠义明达,深谋远虑,故今以实情托胆相告。曹操并未南下,那些军情,是亮布置的,意欲迫主公与孙权修好。西去稳固益州根本。”

在赵云的心目中,诸葛亮是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神。他的策略,他的主张,赵云永远是坚定的维护与执行。诸葛亮的话在他的脑中回荡着,他放下了汤碗,“军师,即便如此,也是为了主公大业着想,怎可以欺主二字自责?云深知孙刘联盟之重,但恨无能使主公罢兵。如今军师用谋,是救西川于水火。”

诸葛亮有些勉强地坐起身,感激地望着他,“亮也知,阖营之中,也只有将军有些见识了……”

赵云扶住孔明,又从案头取过汤碗,“军师,喝一口汤,赶赶寒气。”

孔明接过水杯,望着赵云忠厚的脸庞,眼圈却又红了。水送下咽喉,却好像直接从眼中滚下来一般。

他把碗放回去,赵云仍犹豫着,“可是军师,今夜……”

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诸葛亮的眼睛定格在冥冥中的某处。“今夜……”他喃喃着,唇又哆嗦起来,漂亮的下颏跟着抖动,飘逸的清须也轻颤着。

“亮去受辱……”

赵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蹭地站了起来,诸葛亮垂了头,闭起眼睛,“孙权以亮给他的书信要胁,意欲离间我与主公,若是主公知晓是我从中斡旋,使孙刘复盟,必会重开刀兵,君臣离隙,若如此,岂不是我等之祸……所以……”

“难道碧眼儿要军师?!”赵云愤怒地低吼着,哐地一声亮出了肋下的宝剑。

“不可。”诸葛亮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我一身受辱,何足为惜,如能换得荆益无恙,我等立足已稳,北争天下,那时再报此恨不迟。”

赵云颤抖着低下头来,诸葛亮拉着他的手,袖子滑落下去,小臂上也隐着青红痕迹。他不能想像,也不敢想像,这个谈笑自若,镇定从容的军师,是如何俯就于碧眼儿的淫威,一阵心疼涌起,他抱住了诸葛亮的两肩,泪如雨下,“军师……受苦了……”

伏在赵云的肩头,诸葛亮长长出了口气,“和子龙一吐心臆,亮倒觉痛快了许多……,只是亮还想求将军一事。”

赵云抹抹眼睛,正视着他,“军师吩咐吧,就是让我去死,云也绝无二心。”

诸葛亮摇摇头,“将军需帮我瞒过主公……”

“那是自然。曹操南下的事,云一定会守口如瓶。”

“非是此事……”诸葛亮直起身,信任地望着赵云的眼睛“亮自出山,唯有将军不以亮年幼才疏而轻视,亮心中,竟以将军为兄长一般……”

赵云一时竟有些腼腆,“军师说哪里的话,军师虽然年少,而在我心中,却是万古圣贤也不能比的。”

“将军可否看出,主公与我的情义。”诸葛亮说时,微微地侧了眼,低了头。

赵云坐正了身体,“主公性情中人,不加掩饰,云……也想过……”

“亮与主公,既是君臣,情同鱼水,若是主公知晓了今夜之事……”诸葛亮的声音如叹息一般。

“云万死也不敢告之于主公。”赵云跪在了地上。

诸葛亮伸手扶住了他,“不是怕将军去禀报,而是……”他说着,羞愤地扭过了头。

赵云抬起眼,除了手臂上的瘀青,颈子上的红痕,也不知身上还有多少,赵云咬了咬牙,轻轻地扶孔明躺下,“军师放心吧,主公今夜大醉,待明日一早,我去告诉主公,军师昨夜巡视时,不慎摔下半坡,宿于我的帐中,军师只说伤了腿骨,主公定会车载军师而回。待回了益州,想必……想必……军师会痊愈的……”

诸葛亮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了……但愿能瞒得过主公才好……”

赵云又一次轻轻按倒了他,“军师,四更了,你歇歇,少时,若信得过我,我就亲自为军师包扎一下。”

这一次诸葛亮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不了,子龙将医药拿来就好……”

 

这一夜,赵云和衣坐在外帐,时不时地听着里面榻上的翻身与叹息。

天色微明,他紧紧衣服,揣着忐忑的心情,向着刘备的大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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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3:53

离刘备的大营越近,赵云的心跳得越是厉害,他一向是个坦荡的君子,面对荣誉利害总是泰然处之。可是自从昨夜与诸葛亮的一番倾心之谈,让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愤怒,痛心,紧张,这些情愫搅和在一起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子龙将军。”

声音近在咫尺,赵云猛地一惊,刹住脚步抬起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几乎与大营口的亲兵撞了个满怀。

他稳了稳心神,向里面望了望,小声地问:“主公醒了没有?”

亲兵笑笑,“想是昨夜主公酒沉了,夜间倒是醒了一次,要了些水喝,问军师哪里去了,我等扶侍一回,主公就又睡下,现在还没醒呢。”

赵云转过身来望望天,太阳从林间露头了。雾气慢慢消散。他沉吟了片刻对亲兵说,“你们去准备伺候主公洗漱,我去请主公起身,今日还要与孙将军道别。不可误了时辰。”

亲兵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赵云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寝帐,以他与刘备的兄弟之谊,又是堂堂的保驾大将,出入主帅的大营是无人可以过问干涉的。

刘备还没醒,想是酒热难奈,被子被蹬到了榻下,整个人承一个“大”字型打开着。

赵云轻轻走近,俯下身子,低声唤着,“主公,主公。”

刘备似是想睁眼,却只是将头扭了几下,就又睡过去。赵云无奈,只得从帐角的盆架上取了手巾,沾了清水,又拧干,复走过来轻轻地擦着刘备的脸,边又低声唤着,“主公,醒醒,天亮了。”

冷水拂面,刘备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好像不认识赵云一般,直起身子盯了他半晌,好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呼——,四弟,”身子一松,又软靠下去,嘴里咕噜着,“酒沉了,酒沉了……什么时辰了……”

正此时,侍卫们听见声音端了洗脸水进来,见刘备慢腾腾地往起坐,正用手搓着脸,就过来伺候他穿衣。

赵云小心地应着,“卯时末了,孙仲谋巳时起行,还来得及。”

刘备已被伺候着穿上了中衣,侍卫俯了身为他穿鞋,他犹自坐在榻侧发愣。

赵云的心跳得像是要撞出胸口,见刘备已站起身净面,他微咳了一声,“主公,昨晚……有件事……”

刘备奋力地用清水激着面,闭着眼含混着,“嗯,什么事?”

“军师……”

刘备的动作忽然停了,转回身子,好像忽然忆起了什么,眼睛在帐中转了好几圈,“对呀,我说少了什么似的,孔明怎么不见?”

赵云深深吸了口气,向着刘备迈了一步,“主公,昨夜军师巡营,不小心摔到半坡下面,怕惊动了主公,云把军师接到自己的帐子里了。”

“啪”。刘备手里的手巾直落落地咂在地上,声音都颤动了,“什么?!”

赵云慌忙扶住了他,“主公勿慌,军医看过,没有大碍,只是扭了腿脚,行动不便。军师也不让云早早告之主公。”

“嗨!”刘备咬牙骂道,“夜半三更不睡觉,好好的去惹事!”说时已向着帐外冲去,侍卫正蹲着身子给他系腰带,被他一阵风样地冲了出去,险些拖倒在地。

 

一路上刘备问了什么,赵云含糊地回应,他心里只是想着,如何帮诸葛亮瞒住那些身上的印迹。

刘备冲进赵云寝帐的时候,正看见脚上包着细布的诸葛亮斜靠在榻上,被侍卫伺候着净面。

“哎呀,我的军师,你这是怎么了?”刘备抢步上前,诸葛亮忙着撑身坐起行礼。

“好啦好啦。”刘备坐在榻侧,仔细地端详着诸葛亮的脸色,“没有摔坏吧?让大夫看过了没有?”

“没事。”诸葛亮笑着,“昨天亮也多饮了几杯,没看到那半坡前的石头松了。”

“唉,你看看你。”刘备一边埋怨,一边就捉过诸葛亮的手,“伤着哪里没有?”

赵云忙走到近前,指着诸葛亮的腿,“军师把脚扭了。”

刘备便松开手,起身轻轻摸了摸诸葛亮的腿,从膝至踝,用三个手指细心地捻动着。

诸葛亮忽然地就有了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只是将那种情思狠狠压住,小声说:“无事了,不劳主公挂心。”

刘备小心地捻完,微微出了口气,“还好骨头没断。每日用虎骨油揉搓,十天就无碍了。”

说着又坐下来,满脸嗔怪复宠溺的表情让赵云一阵心慌。

果然,刘备对着他点点头,“要不是子龙,他这一摔怕就惨了,好了,子龙先去安排下军马,少时还要与孙权道别。”

刘备很想打发了赵云,好好地看看诸葛亮的伤,那种心疼揪得他只想抱着他抚慰一番才好。

孔明早就看出刘备的意思,向着赵云送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赵云便未像往常那般顺从,而是又向前迈了一步,“主公,天不早了,有什么大事,待送走了孙权再与军师商议,我看,您先去洗漱,军师一病,大事还要主公操持。”

刘备有些埋怨地看了赵云一眼,诸葛亮点头道,“子龙言之有理,亮没有大碍,主公还是辛苦一些,与东吴交接粮草一应事物。”

刘备慢慢地站起身,又转头对诸葛亮说:“你就躺着,别动,我命小军回荆州让他们赶马车来。”

 

时过辰初,穿戴一新的孙仲谋仍然坐在案前发愣。手里拈着筷子,却一动不动。

“主公。”近侍段槐凑近了一些,“怎么?昨晚,没有尽性?”

“你混蛋!”孙权忽然暴发了,将筷子直直地摔了出去,帐里的其他人知趣地退下了。

孙权甩起了手照着段槐的脸上就是一计脆响,那近侍一个歪身跪在了地下。

孙权还不解恨,又一脚踹在肩头,“你拿诸葛孔明当做什么人?!”

近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马上又跪了起来。不想后背上又结实地挨一脚,向前扑去,“你拿我孙仲谋又当做什么人?”

他发了疯一般地骂着,不等那近侍第二次起身,重重的踢打就没头没脸地落了下来。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交织着昨夜的画面,他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以求与那人共醉,却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座冰山,他记起来,当他大汗淋淋,喘息未定地俯视着那双一直闭紧的眼睛的时候,却听到幽幽地问话,“好了么?”

他震怒了,用手扼住了那人修长健美的颈子,“那个老革抱着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像块冰?”

没有回答,默然地起身,厌恶极了似的拂开他的手,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穿起了里衣。

从来没有过的羞耻感弥漫开来,仿佛被侮辱的正是他自己,他狠狠地从身后袭击了他,再次按倒,撕破了他的衣领,毫不客气的在他身上留下毫无顾忌的印迹。那个人的反抗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强烈,以至于自己的身体上也是伤痕累累。就算如此,他当时真是疯了,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占有他。即便是让他这样反抗,这样激烈,也忍受不了他冰一样的态度。

再一次俯视着那人,他有些狰狞,“怎么样?这些,若被那老革看到,你会有什么下场?”

没有语言,孙权最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他的漠视。“你信不信,那封字条我不给你!”

诸葛亮睁开了眼睛,那眼里的寒气把他惊得一个冷战。

“可以。”他说得绝决而绝望,“亮受你侮辱,只为一心维护与主公的情谊,今若不能,何必求你这禽兽样人。我与主公情断,主公与你破盟,曹操南下,你东吴没有犄角之援,你也猖狂不了几时!江南刀兵四起,荆益遍梁狼烟,百姓复流离失所,孙仲谋,你正是千古罪人!”

他忍着痛勉强起身着衣,留下赤身在榻上发愣的孙权。直到他踉跄着走到帐口,“你等等。”

孙权披衣追下来,拉住了他的手,将那纸字条塞了进去。

那人转身,他却不松开。

“孙权非是禽兽,只是……”他竟哭了,“只是恨先生不能伴我左右。放心,今后孙权,绝不会再去扰你君臣和谐。”

诸葛亮转过头,“真的?”

“因为我喜欢你。”孙权垂着头。

“呵呵,领教了。”诸葛亮冷笑着往外走,孙权又追了几步,有些愧疚地说:“你身上……怎么向他交待……”

这一次诸葛亮没有看他,甩开了他的手,向帐外走去。

 

他还在没头没脸地踢打那个段槐,他恨的其实是自己,为什么要虐待他?明明是那么搜心搜肺地喜欢,为什么要让忌妒之火把自己烧疯,若是刘备真的看到,孙刘再次反复,自己真的是罪人了,江南岂不是又燃战火。

“主公,主公,别打了。”几个侍卫看孙权的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抱住了孙权的腿,“小心您的身子。”

孙权这才喘息着稳住心神,看段槐被打得满嘴流血,在地上哀哀告饶,他摇摇摆摆地回到了座上。

“主公,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要与刘将军道别了。”

侍卫小心地说。

孙权挥挥手,“知道了,给我重新更衣,把这个狗才抬出去,让医生给他治伤。”

 

孙刘大营迅速地被兵士们拆除了,大旗随着风卷起张开。两家的兵士排列整齐,刘备与孙权都骑在高头大马上,孙权神色不安地向着刘备身后张望着,“左将军,诸葛军师怎么不见?”

刘备长了长身,“啊,孔明昨夜先回荆州,今生,怕是吴侯难以得见了……哈哈哈……”

孙权紧张地盯着刘备的脸,没有发觉异常,他也跟着讪笑了几声,“是啊是啊,蜀道难行……望皇叔保重,孙刘稳固,共抗曹操。”

刘备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拳拱手,一个响鞭,带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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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4:32

此番的被迫谈和让刘备的心情一如乌云蔽日一般,又好像迅疾猛力的一枝利箭离了弦,却偏偏在离目标寸把远的地方掉了链镞,他恨得常想吼上几声。而重新联萌的宴上,出人意外的,他又用占着上风的气势,压倒了孙权,并且在分别之际,他万分快意地告诉孙权,他不可能再见到孔明,而孙仲谋的面上,竟全没了纨绔轻狂的样子,显得失魂落魄,这使得压在他心头的几块大石头轻了许多。此时此刻,他只想快马加鞭赶回益州,去对付他的那位宿敌,老朋友,曹操。

离荆州已经四天了,刘备回头看看,深深地吸了口气。队伍慢下来,一个军校飞马而至,“主公,前头路窄,前几天下了雨,有积水,请主公小心。”

刘备点点头,又像猛地意识到什么,“让大军停住,随我去看看。”

 

诸葛亮躺在刘备精心为他准备的马车里,似睡似醒。马车颠簸着,车帘一起一落,闪映出赵云白色的盔甲。他奉刘备的命令,一直守着孔明,也暗暗地为孔明送药,并接受孔明发出的密令。遣人速从小路回成都与葭萌,做好一切准备。

向车里微微望了一眼,诸葛亮半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眉头不经意地皱着,不知还在思考着什么。

“滚……你滚开……”

从诸葛亮的口中含糊地发出了梦呓。

“军师,军师。”赵云忙敲敲车窗。诸葛亮猛地睁开了眼睛,受了惊吓一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我说了什么?”他平静下来,轻轻问。

“军师说让他滚。”赵云也轻声回禀。

“唉。”诸葛亮长长地叹了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又闭起眼睛。那双绿眸子狼一样地盯紧了他,那双结实的手臂树藤般缠着他的腰身,让他几乎窒息,左右躲闪着热烘烘的亲吻,却换来更加激烈的索求……

诸葛亮忽然就烦躁起来,揪开了自己的衣领,“子龙!”

赵云忙向窗口紧行几步,“军师。”

“能不能……嗯……”他迟疑了,赵云更近了些,“军师说,赵云一定去办。”

“能不能弄些水来,好热。”

赵云立刻从腰间解下水袋递了进来,诸葛亮轻轻地推出去,“亮是想,擦洗一下。”

赵云顿了顿。诸葛亮的声音马上就飘出来,“哦不了,等到了馆驿再说。”

正说间,队伍忽然停了。

赵云带住马,向前头望着。诸葛亮也命打开了车帘,探出了身子。

少时,他的亲卫从前面回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赵云问。亲兵跳下马,“子龙将军,军师,歇息一下吧,前头路上有积水,不好走,主公怕马车太颠了伤了军师的腿,让开路军清路,少时还要来给军师的马车轮绑上干草。”

“哪里用这样。”诸葛亮轻轻地说着,心中涌起一阵热浪,转瞬又被辛酸淹没。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一队军校担着大捆的干草过来了。刘备也甩着鞭子跟在后面。

军校忙着整理车轮,刘备则忙着探身进了马车,用手摸摸垫着的被褥,“嗯,还好。”

“主公,没有大碍了,亮都可以下车行走了。”诸葛亮小声地说。

“不能急,我可不想你落下残障。”刘备笑笑,想要反身出去,诸葛亮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主公。”

忽然的,就想紧紧的抱着他。也想他抱着自己。刘备抓抓他的手指,压低了声音:“子龙他们在外头,何况你还伤着。”说着满脸是笑地望着他。

可是诸葛亮却不想放开手,赵云瞥见这幕,知趣地牵着马下了坡。

刘备目送着赵云的背影远了,他靠近上来,只用手在诸葛亮的额上轻轻抚了抚,温言细语,“我们快些回益州,也不知曹操那老儿怎么样了。”

诸葛亮的心再一次被自责充溢,他紧紧地握着刘备的手,“不会有事,三将军先走了,几路兵马亮也调遣出去,不会有事的。”

刘备揽过他的颈子,用脸贴贴他的颊,“好,好。”又低头看看,在他耳边小声说:“等打发了曹兵,看我如何来打发你。”

车身晃动了一下。

刘备一惊,跳下车去,只听军校说:“好啦主公,应当不会打滑了。”

车帘一掀,刘备又探进了头,用目光示意着:“那腿要多揉一揉,发散开就好了。等安营的时候我再来。”

队伍又起程了。

车果然平稳了许多。

诸葛亮一直打着车帘望着刘备远去的方向。

 

十数日间,队伍进了益州,却从成都,葭萌关都传来了回报,曹操因头风而退兵。

“这个老家伙。”刘备恨恨地骂着,同时也像从把背上的磨盘都拿了下来。他跳下了马,对着传令兵吩咐,“原地歇息。”

一声马嘶,刘备回头望去,只见诸葛亮骑着一匹黑马过来,他忙迎了上去,一手扶着他的臂,一面责备着:“刚好就骑马,不要又摔了。”

孔明下了坐骑,“主公,曹操退兵了。”

“是呀。”刘备挽着他的手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你说,他会不会头风好转,再次出兵?我等毕竟长途而回,准备不足。”

“不会。他前番用兵,是因我们在荆州,益州空虚,现在人马皆已调回,他不会轻易出兵。倒是荆州……”。诸葛亮沉吟着。

刘备站起身,“唉!这一年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白白丢了三郡……”

“失三郡却可心无帝顾地治理益州,为的是……”诸葛亮也站起身。

“好好,”刘备摆摆手,“我懂,我都懂。只是心中不是很痛快就是了。”

沉静了片刻,看军士们有的喂马,有的担柴,有的嬉闹在一起,有的开始掘灶,诸葛亮凑在刘备的耳边,“主公可愿陪亮去走走。”

刘备一把搀起他,“好。”

两人上了马,赵云从后面跟了过来,“主公,军师,要去哪里?”

诸葛亮转回了头,“子龙,你不必跟着了,我和主公随便走走。”

赵云明白,可是又担心着君臣两个的安全。刘备回了马笑道,“放心,备还没老得拿不起家伙。”

 

心魔一空,满眼见的都是好景色。正值初夏,一片郁郁葱葱。忽然,孔明在马上长身而起,“主公快看!”

刘备跟了过去,见北坡下一泓碧水闪着鳞光,野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下了马,携手漫步水边,席地而坐。刘备这才好好地伸出手将孔明揽在怀里。

“像是做了一场梦啊。”刘备望着远处叹息着。

“一场梦。”诸葛亮伏在刘备的腿上,亦如叹息一般。

“哎你看。”刘备扭过身,指着不远处一丛野树,“那是蜜浆果,好吃的很,我去采几个来你吃。”

孔明抬起身,看刘备兴致勃勃地去了,阳光闪在几缕银发上,刺得孔明的眼睛一阵生疼。

不要老,不要老。让我如何去报答你。

 

刘备用袍襟兜着蜜浆果兴高采烈地回来,却发现水边不见了孔明,“孔明!孔明!”

果子撒了一地,他慌乱地拔出了剑。

“主公。”远处传来一声浅笑,几声水响。

刘玄德急回身向水里望去。

他呆了,孔明笑着立在水中,将头发完全地散开,与水融为一处,像是一砚香墨在水里渲出了丹青。阳光照在他健美的身体上,反射着迷离的光彩。

“一路上在车里闷死了,这水好清,我来洗洗。”诸葛亮笑着往身上撩着水。

刘备痴痴地走近,俯下身子,“你在勾引我。”

“是的。”诸葛亮仍笑着。

“你自找的。”刘备坏坏地笑着。

“是的。”诸葛亮不笑了,向刘备伸出手。

 

衣服凌乱地抛在草丛中,两个人紧紧地在水中抱在一起。刘备从来没有感觉到孔明像今天这般,好像在寻求着什么,原本刘玄德是一篷火,可是今天却先被孔明引燃了。

被引燃的刘备像年青人一般***四射。诸葛亮再次地闭起眼睛,被他抱着,搂着,亲吻着,抚摸着,甚至轻轻的咬着,头脑中不堪的图面与今天亲昵的画面相交织,让他将幸福与痛苦满满地塞进身体,又如一把刀将他扎裂成两半。

 

“抱紧我,抱紧我。”他死死抓着老却依然宽大的肩膀,梦呓似的说。

数度春风,他觉得自己快被刘备的热情与爱恋融化干净了。不知是如何上了岸的,两个筋疲力尽地躺在草丛中的衣服上。十指交扣,刘备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是疯了。孔明,我即使抱着你,还是想你。”

没有回答,他睁开眼睛,诸葛亮噙着一枚蜜浆果出现在他的眼前,轻轻的把那个果子送到他的口里,便跟着附着上去。

好半晌,气喘着分开,刘备迷离着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孔明,你如此风华绝代,陪伴我半百之人,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在亵渎神明。”

“没有。”诸葛亮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没有年龄,没有君臣,没有权力,没有利益,就像现在这样,亮的心里只有主公。”

相拥在一起,野风吹拂着他们,幸福的就想这样死去。

“主公!军师!”

坡后响起了赵云远远的呼喊声。

诸葛亮却将刘备的腰抱得更紧了。

刘备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声,“今天,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赵云的马声更近了。

两人坐了起来,从草丛中抓过了绣着云纹的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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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5:18

从荆州复返益州,刘备君臣得到了暂时的休整与喘息。大型的军议政议中,刘备详细询问了自己不在时,成都的诸多事宜,以及曹操前不久是如何起兵,如何侵犯的葭萌关。

法正一一地出示了加着鸡毛的边报,将刘备的残留着的怨怒与一丝的疑问慢慢打消了下去。诸葛亮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对于法孝直严丝合缝的回答与配全,他非常满意,并暗暗地感激。

议事之后,诸葛亮刚刚回到府中,就有人来报说法正求见,他忙转回身迎到了大门口。与法孝直携手共手。

屏退了旁人,诸葛亮从座上起身,向法正长揖一礼,“此番多亏了孝直圆解,若非孝直,大事败矣。”

法正哈哈大笑着亦从座中起身,拉了孔明的手:“军师休得如此,你看。”说着,他从袖中将那些加了封印火漆的,诸葛亮亲自写给他的书信摸了出来,排在了案几上。

“正今日将此书信交回与军师,听凭军师处置。以消军师疑虑。”

诸葛亮慨叹着,又向着法正拱拱手。

法正复大笑:“军师,就凭我法孝直这番作为,无论如何,也要向你讨杯酒喝吧?”

诸葛亮也笑道:“正是,自主公入川,亮与孝直虽公义相取,却从未把酒言欢,主公常言孝直豪迈风雅,每思亲近,却总为公事所误。今天你我定要一醉方休!”

 

于是趁着秋阳,就在军师府的不大的后园之中的小亭上,排开了小宴,孔明便服素冠,俨然与法正知己相待。

酒至酣热,法正红扑扑的脸上闪着光,眼神也有些游离了,执了杯为孔明斟了一回,“军师,今日你我把酒甚欢,有些言语,还想向军师请教。”

诸葛亮笑道:“孝直直言。”

法正饮了一口,又挟了一箸菜肴,“昔日主公初入西川,正因季玉在时所受轻侮,颇有陋行,有人言于军师,请足下告于主公约束,军师……”说着,法正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军师是否与主公进言呢?”

诸葛亮低头一笑,也替法正满了一杯。“未曾。”

“哦?”法正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件事诸葛亮是一定会向刘备说明的,而今天自己的做法,足以让诸葛亮颇有愧色。

诸葛亮向他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式,两人又饮一杯。“亮不但未向主公进言,且与劝我者言,孝直乃主公收川之第一功臣,昔日主公受困于荆州,外临强敌之患,内有夫人之忧,正踌躇时,孝直引主西征,主公才得以坐临益州,今正是扬眉之际,何以小事而不顺其心?”

法正停了杯,将手放在袖中,一眼不眨地望着诸葛亮,“正愚钝,军师向来以严法著称,方才那番话……”他玩味着,又探出一只手来玩弄着耳杯。

诸葛亮叹了口气:“唉,亮知孝直乃胸怀大志之人,必不会因小事而坏主公大计,一时志平气顺,非他人可比。”

听到这些,法正不住点头,叹息着将酒一饮而尽:“看来,是我小度军师了!说实话,主公一怒东征,正也觉不妥,苦于无法阻拦,军师的奇计得以实施,实在是保全了益州与荆襄的实力,我原想以军师的书信占军师一些上风,看来,是法正小量了。”

说着他站起身复又给孔明满了一杯,两个人都起身,郑重的将酒饮了下去。

望着法正被人扶着脚步高低的背影,又看看案上的几封自己的亲笔信,诸葛亮轻轻一笑:“法孝直,真可爱之人。”

 

荆州事端平息,刘备君臣便将精力都用在益州的治理上来,一方面修士养农,一方面,秣马厉兵,准备着与曹操争夺汉中。而东吴按例遣使,竟再也没有了故意与诸葛亮私相接触的做派。刘备私下里觉得,是自己与孙权的会面,自己与诸葛亮当着他的面的亲密行为,以及自己在临行前颇有份量的警告起了作用,竟着实地痛快了数日。

他与孔明,一个劝武,一个劝文,一个修军,一个治政,好不默契。心喜之余,难免将私情加重了几分,频频将诸葛亮留宿在左将府中。

只是可怜了益州名士送给刘备的那些美女侍妾,夜夜空守。

这一天,诸葛亮正在左将军府办公的地方与几个官员谈话,安置他们远路赴任的事宜,直待送他们出了屋门,挥手而别,侍从过来回道:“军师,左将军府的医官魏慈求见军师。”

诸葛亮沉吟了一下,便吩咐请入。

魏慈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了孔明施礼已毕,诸葛亮客气地请他入座,问道:“大夫见我何事?”

魏慈先是讪笑了几声,欲言又止,抬头望见诸葛亮鼓励的眼神,便咳了几声,坐正了身子。

“军师将军,我专司左将军医案,依时为左将军问诊,今遇殊情,不知向谁禀报,军师乃主公心腹,此事抖胆请军师定夺。”

孔明仍笑着说:“大夫但说无妨,想必足下不好与主公开口,若方便,亮替你去说。”

魏慈凑近了一些:“军师啊,主公如今春秋已盛,理当宜养,可是……”说到这儿,他仍旧不安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可是,自主公入川,益州名士进献给主公佳丽十人,近日为主公望诊,主公体力已不如前,我想……与近色失养大有关碍……,可是这话,我也曾婉告于主公,不料主公不但不思静守,反而命我以丹药治之……若如此下去,怕是……”。

他后面再说了什么,诸葛亮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觉得脸热得可以化开冰了。

魏慈偷眼观看,竟见诸葛军师烧红了一张玉面,手里的扇子都停了摆动。他便不敢再说,心道:军师乃君子,乍听此言,竟羞赧至此。

少时,诸葛亮觉得心跳得速度平缓了一些,他点点头,“大夫所言极是。这样吧,你以滋养气血之药为主公配治丹丸,之后拿到这里,我自与主公奉上,劝主公服用,并且……”说着,他站起身,用很随意的口气说:“也会力劝主公独宿。”

魏慈千恩万谢,诸葛亮送他出门,他长叹着说:“唉,主公早年丧偶,夫人又一去不回,这阖府之中,无人主事,主公当然任性而为,若立夫人,必会大有改观的。”

两人揖手而别,孔明思索着他的话,沉吟不语。近来他也觉得,刘备比起在荆州的时候,明显体力不支了。可是两人若在一起,又难熄爱火。看来为了刘备的身体,自己应当退步一二了。

 

当晚,刘备在府中宴请驻防成都的武官,孔明坐陪,宴毕,刘备故意装模做样地看看孔明说:“先生早上对我说,今晚要商量治铁的事吧?这么晚了,要不,先生就在府下住了吧。”说着就站起身来。

“不了,这件事明天再说也一样。”孔明笑着亦站起身。

刘备歪着头瞅着他,眼睛里闪着带着些顽皮的光泽,好像诸葛亮说这话,是在与他开心一般。他停了停,咳了一声,“明天备要出去,还是今晚吧,今晚,无论谈多久,也要谈完。”

他下了座位,从诸葛亮身边走过去,有意地用肩撞了他一下。

 

寝室之中,刘备依然如往日一般笑着上前欲为孔明解衣,而诸葛亮却躲闪着。

“主公,今天累了。你明天还要出去。”

“正是为了要出去,不知几天才能见得到你。”刘备并不松手,手虽不停,却带着三分诱哄。孔明最是禁不得他如此。撑到最后,还是与他鱼水一番。

刘备气喘着躺在床上,左手长长地圈着诸葛亮,替他拢起被汗粘湿的头发,“孔明今天,好像不高兴?”

“没有,就是今早去黄花阅兵,有点累了。”诸葛亮心事重重。

刘备拍拍他的肩:“嗨,你刚多大年纪,若是我像你这个岁数……”说着,他翻身过来凑近,“可就有你好看了。”

诸葛亮轻笑一声。又听见刘备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备也真的老了……,近来,总是犯困,那天和益德喝酒,聊到高兴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这句话忽然地像刀子一样捅了诸葛亮一下,他抱紧了手:“主公不能老……”

刘备却无赖地翻来压倒了他:“再来?”

诸葛亮笑着不松手,刘备哼了一声:“呵,文弱书生,和我比力气?”却不料,摇了几摇,竟然没有摇动,手脚一软,又跌倒在榻上。

“主公,今年你五十五了,夫人归宁不归,主公以左将军荆州牧益州牧的身份,没有一府之内主,是说不过去的。”诸葛亮轻轻地拢着他的花白头发。

刘备长出了一口气,“是呀……前时孝直提媒,要我续娶吴懿之寡妹吴氏,我想与益州旧族联姻,亦是好事,只是……”他说着,扭过头来看孔明:“有个女人在身边,我们会不自在。”

“机会总是有的。”诸葛亮笑着,“主公要趁春秋正旺之际,再延子嗣,毕竟主公的大业,要人丁兴旺才好。”

“唉——”刘备又叹了一声:“可是备只想把不多的时间,与卿共度……”

诸葛亮再次用唇抵住他的。这种话说出来,多少带些伤心的味道。

再次分开,诸葛亮抚着他的脸,“所以主公,要留些精力给未来的主母,保养好身体,你我相知无过,若因此误国,亮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么就是说,不让我碰你。”刘备坏笑着。

“不能这样频烦。”诸葛亮说得不容置疑。

刘备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十分认真地看住诸葛亮的眼睛,“孔明,你是不是嫌我老了,要把我扔给那个女人?”

“凭你怎么想。”诸葛亮翻身向里欲睡。刘备从后面抱住他:“孔明,别嫌我。”

诸葛亮紧紧扣着他的手,从闭紧的目中,渗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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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5:51

刘备的婚事经过法正的前后张罗,很快就有了眉目。碍于孙夫人归宁,虽然与刘备情断义绝,只是她仍是名义上的主母,于礼,益州当派一名使者前往东吴,假意再接她一次,若不回,也申告续娶之意。

出使之人不仅要礼数周全,还要能言善辩,不要言语之中,得罪了盟友。精挑细选,刘备看中了新拔于徒步的治中从事彭,此人容貌轩昂,言辞高阔,甚得刘备赏识,此番让他赶赴东吴,一来重申旧好,二来探问夫人,三来告之续娶之事。彭永年领命,志得意满,想自己受辱于刘璋,为无数白眼相加,今一朝得势,更有谁敢恶语相闻。

诸葛亮却对刘备的选择不置可否,他向来不喜自大妄言之人,将此意婉转向刘备说起,刘备只微微笑笑道:“且看此人经风历浪后,是何等言行。”

刘备的婚期日日临近,他就对诸葛亮的依恋越发的强烈。要想让他保养身体,以期再育子嗣,诸葛亮只得找出军政借口,远赴边塞巡视。孔明一走,刘备无心女色,倒暂时死了心,按魏慈调理保养,竟也觉得精神大好。恨不得一时一刻孔明就在身边了。

 

彭永年东吴之行果然非常出色。孙尚香早就觅了如意君,听闻刘备续娶,虽然亦有不忿之色,想想倒也彻底地丢开了手,落得干净。

孙权比较隆重地接待,互赠了礼品,这一切都让彭永年觉得,自己回到益州之后,翻身不远。

他回到了孙权特命人给他打扫出来的精致馆驿,歪倒在雕琢精美的扶手圈里,吩咐着手下的仆役,“少时你去坊间探问一声,诸葛子瑜大夫的府第怎么走?下午还要往他那里走一趟。”

他的贴身侍从不解道:“大人,我听说,主公此次派您出使东吴,诸葛军师颇有微词,怎么您还?”

彭永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越是如此,越是得罪不得地……。他不曾提到他的兄长,可是主公却特特的找了我去,说孔明继子诸葛乔,乃诸葛瑾次子,父子分离数载,让我带些益州土仪前去问慰……”。说着,他长身靠下,似叹似怨地说:“唉,主前得宠呐……”

侍从点头退下了。

少时,彭永年却听到院中微微传来窃窃私语之声。闲来无事,他也不喝斥,慢腾腾地站起身,踱到门首,便听到一个东吴口音的人小声笑着:“你们军师有多大的年纪?”

“三十四五岁。”

“正是好年纪,如何乏嗣,还要过继我们子瑜大人的子息?”

“这个……谁知道,你只管说子瑜大人府第在哪,这些闲话讲他做什么?”

又一阵笑,“被断袖之癖害的吧……”

“你真讨打了!”

彭永年像是被烫了一样,他咳了一声,闪身出现在门内。门我的东吴驿从吓得忙躬身施礼,不晓得这样轻慢国宾,被孙权知道了会如何加罪,故此微微有些发抖。

“大人,他竟敢……”彭永年的侍从气呼呼地揪着那驿从的领子。彭恙摆了摆手,“戏笑无理,不必当真。”

说着他向侍从挥挥手,“你快去查点给子瑜大人的礼单,预备车马。”

看着侍从匆匆走了。他下得阶来,绕着那驿从走了两步,“你方才说什么?”

“小的信口胡说,实该掌嘴。”说着,那驿从抬起手来欲打,彭恙用手挡住,“哎,无风不起浪嘛。我倒想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驿从偷偷地望着彭永年,眼睛转了转,“当年,诸葛军师过江联盟,共破曹操,我们也曾见过一面,当真玉树临风的好相貌,”说着,又嘻嘻地笑了两声,“所以,瞎说的,瞎说的……”。

他游离着的眼神,更激起了彭永年的兴趣,他从腰里解下一枚小巧的佩玉,抓过那驿从的手,啪地扣在那掌里。

“来,反正本官在此闷得要紧,你不妨把你知道的,给我说说。”

那驿从将佩玉捧在掌中,不知该如何呵护,喜笑颜开。“大人真是豪爽。”

随后亦步亦趋地随着彭恙进了厅中。

彭恙坐了,也挥手命他坐,那驿从仍爱不释手地把玩那玉。“讲讲,你还知道些什么?”彭恙笑咪咪的。

“听吴侯的近侍说,呵呵”,驿从瞟了彭永年一眼,“当年诸葛军师风流倜傥,深为吴侯喜爱,两人曾经春宵一度。”

彭恙抑制住嘭嘭的心跳,装做不动声色的样子,又从鼻中出了口气,“笑话。”

“大人别不信,那个吴侯的近侍亲自伺候,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话。”

彭永年忽然闪亮了眼睛,将身子探向前方,右手从腰间解着,少时,又将一枚更大更亮的玉环拿在手中:“让我见见这名近侍,这个给他送去,我再赏你白银一百两。”

驿从坐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缓过神来,“可是,今天,他当值……”

“不要紧,明天再见也可。”彭恙微笑着。

 

第二天,驿从引着彭永年来到了东吴紫薇街上的一座醉春楼上,雅号里,一个锦服男人迎了出来,驿从笑着过来引见,“彭大人,这就是吴侯府侍卫官段槐。”

两人拱手叙礼,彭恙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札递给驿从,“拿这个到馆驿,找我的随从去领银子。”

 

驿从知道,有些话这两人是不想让他听的,白白拿了这么许多的银钱,何乐而不为。于是千恩万谢,乐滋滋地走了。

彭恙段槐重新入了座。

段槐看看彭恙,“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关于诸葛孔明与你家吴侯的好事。”彭恙微笑着,抿了一口酒。

“可是,他是你们益州的军师将军,也是你的上司,你就敢?”段槐歪着头盯着他的脸。

“你告诉了我,他可能就不是我的上司了,我是他的上司也未可知。”彭恙挺直了身板,毫无顾忌地倒了酒,痛快地饮着,仿佛已经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谋主。

“哈哈。”段槐两手拍着桌子笑了,“这样一说,我这些事够你买个宰相来当了。你说说,你肯出多少?”

彭恙停了杯,口里仍嚼着,望住段槐的眼睛,伸出了三个指头,“三百金如何?”

段槐鄙薄地看了他一眼,“三百金你买个多大的官做?”说时伸手过去,又从彭恙的手中硬掰起两个指头,将彭恙的五指都竖了起来。

“五百金?”彭恙略略迟疑了一下。

“怎么样?”段槐一边瞟着他一边吃着小菜,“五百金,不多。我可以给你讲讲前不久吴侯与你家主公在荆州开战之时,还不忘与你家军师私会的好事。”

彭恙全身像都烧起来了。激动得有些发抖,猛地一把握住了段槐的手:“五百金!”

 

成都这几天都沉浸在喜庆之中。

刘备与吴氏成婚了,吴氏被立为正室夫人。益州上下一片欢腾。

欢宴上,刘备有些走神,文武俱在,独不见他最想见的人。两份远道而来的礼物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一份是来自荆州的关羽,一份是来自涪水的孔明。

孔明走了三个月多月了。

你在躲着刘备吗?他在心里问孔明,你可知道你家主公五十有五,我们厮守的日子还会有多长……

 

而远在涪水的诸葛亮,也正对着一轮明月出神。分离是痛苦的,可是为了他的大业,为了他的子嗣,又必需分离。有时他真想不顾一切,就这样轻骑一人飞马而回,直接闯入那个让他沉醉的怀抱之中。可是如今,那个怀抱里,不是正该偎着一个端庄美丽的新娘么?

一念至此,诸葛亮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难道自己在嫉妒?他对着月亮摇头笑了。想起那位新的主母,他有些茫然,真的不知道回到成都之后,将如何面对。

 

新主母吴氏是个性格温婉的女人。因寡居多年,更加珍惜眼前这个虽不年轻,却也英武的男人。她一心的想为他打理好后宅,让他踏踏实实地去开拓他的江山,有朝一日,为她奉上更尊贵的称呼。

十名美妾中,一个叫绿绮的有了身孕,吴氏丝毫不妒,反派人将她服侍得十分周到,刘备看在眼里,倒也十分称心。

这一天,吴氏同着两三名侍妾去花园散心,只见不远处的荷心亭上,两个美女一个垂着钓丝,一个拌着鱼食,有说有笑。

吴氏笑着向前,本想吓他们一吓,却听一个说:“绿绮那小妖精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就有了喜。”

“谁知道呢?人家肚子争气。”

吴氏听到这里,站住了脚,走又不是,进又不是。

“肚子争气?天知道那肚子里是哪里的野种?”说着,一阵轻笑传出来。

“你别瞎说,小心夫人听到了好好的罚你。”

“你得了,你倒说说看,就凭咱们家的左将军,”说时声音更低了,“哪一回能让我们尽了兴?”

“呸!你个不要脸的小浪货。”笑声更大了。吴氏面上发烧,转身欲走。

“你急什么?是不是从来就没被左将军碰过呀?”

……

下面的话,吴氏一句也不想多听,她出身名门,悉知礼数,哪里听过如此浪言艳话。

待回到屋中,却仍觉得面红耳赤,那两个美妾的话似轰赶不开一般地在耳边绕来绕去。似是矫情,又入情理,再想自己,年当三十,刘备对自己虽然相敬如宾,可是就像那两个美妾说的……,想到这里,她忽地立起了身,暗暗责怪自己无德。

未到未时,吴氏便找来了厨娘杂役,吩咐为左将军准备汤羹药膳,小心侍奉夫君,让他心地开悦,延年体健,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一桌精肴美馔摆好时,已是酉时正了。刘备连影子也没见着。侍妾们都陪立着不敢先动。

少时侍女清池来报说:“主母,军师诸葛亮巡视而回,来向主公回复,主公说,今晚不来了,和军师在中院薰风阁议政。”

吴氏出了口气,有些失落,但又马上回复了面容,“如此,我们用吧。”她款款地站起了身,侍妾们行礼入座。

 

薰风阁里,这君臣两个此时已像被胶粘在了一起。刘备一边狠狠地堵他的嘴,一边咬着他的脸颊脖颈,一边恨恨地骂着,“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诸葛亮一边迎合着他,一边急切地解开了刘备的腰带。

赤金点翠环抛下榻角,盘螭绣云服散落香尘,羽扇置身案底,纶巾滚落檀门。

两个都像要融入对方一般,发狂般倾吐满腔的思念。

 

后宅内,吴氏带着众侍妾用过晚膳,看看天已全黑了下来,又看看案上的精心准备的菜肴,她微笑着:“妹妹,今天的膳食颇适主公,不如装捡了食盒,我们就为主公与军师送去,也让他们不必深夜议政,太过疲乏。”

众人频频称是。

不消半个时辰,一个精美的食盒便装点完毕。吴氏披起了湘纱裙,命两名侍从抬着食盒,只带了两个侍女,款款地往薰风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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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6:38

穿花拂柳,踩着石子小径,吴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微微地回身问身边的侍女,“听说,诸葛军师是左将军身边最为要紧的重臣,可是自入府,还没有见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

侍女提着纱灯,边走边有些神往地看看蓝天上的明月,“诸葛军师以往常在咱们府里住,左将军府事都是他在打理,政务军事,没有他不晓得的,民事官非,也没有他解决不了的。”说到这儿,那侍女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软下去,“人……也是极干净清俊的……”

吴氏偷偷地抿着嘴笑了,“哦?你见过?”那侍女微微叹了口气,“唉,就见过两次……”

干净清俊,精明强干,左将军的股肱心腹。吴氏在心中默念着,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当自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小心地将精美的馔肴一一摆上小案时,夫君也许会满意于自己的周到吧。

远远地望见了一片竹林,掩映着一处院落,垂花门前五六个着甲的侍卫听到动静都迎了过来。见是吴氏,纷纷跪倒施礼。吴氏微笑着,“你们都起来吧,左将军与诸葛军师可在里面?”

侍卫长拱手道:“回主母,主公吩咐,他与军师商议军政,让我等守着此地,旁人不可擅入。”

吴氏向里望望,转身又看看后现抬着食盒的侍从,仍然笑道,“我知左将军与军师议政辛苦,特为主公备下药膳,少时议政完毕,也好为左将军解乏。”

侍卫长起身,沉思片刻,因吴氏新婚,又是正室夫人,关照丈夫的起居本是份内之事,又因吴氏谦和,待人温婉,颇有怜下之行,故这些侍从们也都想讨好于她,让她在刘备面前显尊露贵,故也缓和了神情,“夫人,如此夫人且请,可在前厅等候,主公与军师议事完毕,自会呼唤我等,夫人再命人将膳食奉上即可。”

吴氏点头,“多谢关照。”那侍卫叉手施礼,引着她向里面来。

前厅只点了十几支大蜡,在这宽宽绰绰的房子里,火光飘摇不定。吴氏命侍卫退下,便凝神静气地坐了下来。

窗外竹影摇动,风哗哗地响着,她站起身,绕过书案,向着过廊走了几步,过廊只有数丈,尽头接着一个月亮门,再往里看,就是影影绰绰的窗棂。

“走吧……”她颓然地想着,“或是再等片时……”。她真的想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帮助丈夫留住能臣干吏的心。

忽然之间,一种奇怪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进了耳朵,不知为何,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了。

那是……床笫之声。

明知道谨守妇德,应非礼勿听,可是好奇与莫明的愤怒使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着走廊的尽处轻轻挪去。

随着脚步的挪移,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

那是熟悉的声音,来自于自己的丈夫。激烈地气喘着,杂合着床榻吱吱的摇荡,仿佛就要倾塌下来一般。

另一个杂糅在其中的声音是陌生的,却竟然也是男人!同样气喘着,呻吟着。

吴氏浑身没了一点温度。

全身的血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她伸手去推门,她想破门而入,当面去质问那个对她彬彬有礼的男人。门闩着,可是一推之下,一道微小的缝隙像是充满了诱惑的洞穴张开了口。

她不想看,可是眼睛就不听使唤般地贴近。

那条窄缝里图画是半条男人的后背,花白的头发散乱着,肩上一双修长的手死死地攀进结实的肌肉。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丈夫,左将军竟然这般的雄武。

忽然地,她的丈夫强有力地抱起了一个人,相拥着,亲吻着,被抱的人黑发披散,微闭着眼睛,醉红着脸,无限痴迷地回应着。

“孔明……再不要走这么久……”梦呓似的话又随着游走在锁骨胸膛的亲吻变得模糊。

孔明!

吴氏觉得,如果再站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晕倒,耳边像是有无数的蚊蚋在飞。依着残存的理智,她抖得如风中的败叶一般退了出去。

 

回去!回去!心疯狂地撞着胸口,回哥哥吴懿的府第!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在前厅,她扶着书案软下了,用手捂住胸,眼泪汹涌地涌上来,被她狠狠地压下去。

“妹子,把你嫁给左将军,兄长知道,是委屈你了,可是,他可以给你主母之尊,我们吴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吴懿的话晃晃悠悠地飘进了耳鼓。

她一瞬间撑起身子,用手搓着脸颊,这才发现脸烧得如火炭相似。

她试着迈开了脚步,来到了门首,风一吹,让她清醒了许多。院落里的烛台上早点起灯火。她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院门前。

侍卫低头笑着说:“夫人,主公和军师议政完了?”

她回头向里望望,“还没有吧,怕是……,今夜议不完了。”侍卫也向里看看,“如此,夫人留下食盒,待主公呼唤,我与主公送进去,就说是夫人送来的可好。”

吴氏定了定心神,若是刘备知道自己来过,他做此欺骗自己之事,定会做贼心虚,从此与自己心宿暗生,岂不两误。吴氏想至此,笑着对侍卫说“不必了吧,方才我想想,主公议政,必不欲我听见,是我失礼,私自前来,如果主公知道,必会怪罪与我的,还望你替我遮蔽一时,毕竟初来,有些事体生疏。”

侍卫连忙躬身,“遵夫人之命,如此天晚了,夫人请回。”

 

吴氏仍笑着,款款地引着人向回走。面上不知不觉地湿了,脑子里是刘备对自己的应付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所见,这就是一府之主母?自己只是个木偶牌位而已,从今往后,就这样守着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人过上一生,给自己一个虚名,甚至,今后可能连那个怀了孕的侍妾都不如吧。

要摆脱这个局面,这也太让人羞耻了。吴氏脚步越来越快,逃也似的回了内宅。

 

薰风阁里的君臣却不知这惊天的一幕。

这时,孔明强按着蠢蠢欲动的刘备,“主公,不要了,你看夜深了。”

刘备犹自贪婪地凑近细滑健美的颈子,深深地嗅着,小声地念叨着,“你就不想我?走了那么久,是不是?”

一面将细啐的吻印在本已布满印迹的皮肤上。

孔明果然气喘起来,但他强抑制住欲望,一面躲着那让人欲罢不能的嘴唇,一面哀求着,“来日方长嘛……主公,饶了亮……好不好。”

“不好……”刘备搁开诸葛亮的手,更加近了一些,“你要把这些日子欠我的都还我……”

“主公……要保重……”诸葛亮被刘备火热的气息打在脖颈处,让他周身躁热,却又顾念着刘备的身体。

刘备忽然停下来,一双眸子闪着亮光,他望着身下人的眼睛,剧烈地起伏着的洁白的胸口,小声而狠狠地说:“让你看看你主公老也未老!”

这一番缠绵犹如在雄雄燃烧起来的大火上又泼了一勺热油。他紧紧抱着孔明,仿佛一松手他就会逃去,故意地弄得他呻吟、隐忍着呼喊,看他幸福得欲仙欲死,恨不能化在他身上,与他融为一体。

渐渐的,热汗像是水一般迷忽了双眼,身子忽然轻了,孔明的脸模糊了,床榻也强烈的摇摆起来。

他直直地倒在了诸葛亮的身上,闭住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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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7:08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恐惧,哪怕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但是今天这个时刻,诸葛亮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端弄得魂飞天外。

他轻轻地抱着刘备的肩,想要呼唤他,那声音却粘在嗓子里,被气流冲得颤抖着,就是送不出唇。

拼命地稳了稳心神,他抱着他奋力地坐起来,将刘备扶在枕上,匆匆地披起了衣服向着门首冲去。直到门前,他又突然刹住了步子。

自己这是要做什么?喊人?叫医官?他低头看看自己,再回头看看赤裸着的刘备。

浑身颤抖着的他回身书案前,将所有的锦盒、箱笼全都翻开。像是上天有意垂怜,案头的一个琉璃盒中,竟然置着几片切好的人参。想必是医官怕刘备处理政务辛苦而事先放在这里的。

诸葛亮激动得双手发抖,捏了参片急急地回到榻前,掰开刘备的口唇,将参片小心地放了进去,然后又爬上床,紧紧地抱着他,用袖子擦着他满头的冷汗,又用手指死死地按住他微弱的脉搏。

脑子乱得像要炸开,平静后的另一波恐慌袭来,若是主公真的就这样长睡不起,自己会在史册上留下何等不堪之名。就算陪着他一起,也是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他的大业。

“别吓我……,快点醒来……。”诸葛亮小声地抽泣起来,浑身哆嗦着把刘备紧紧抱在胸前,头上的冷汗啪啪地打在刘备的脸颊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刘备的喉咙里一阵响,仿佛要咳嗽一般,诸葛亮一阵惊喜,将他扶高了一些,用手在他胸前用力地抹挲着。

“主公,你醒醒,你醒醒。”在他耳边轻声的乞求着。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刘备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诸葛亮,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嘴里蠕动着,怀疑似地慢慢咀嚼着口中的参片。

“你醒了。”诸葛亮将他放在枕上,自己竟伏在他肩头呜咽起来。

“怎么了……,孔明……”刘备想抬手抚抚他垂下来的长发,可是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他只得闭了眼睛回忆。忽然地,他无力地笑了。

诸葛亮抬起哭得迷迷蒙蒙的眼睛望着他。

“差一点……死在……孔明床上……”。刘备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诸葛亮用唇轻轻地堵了他的,却怨恨地哭道:“你将置亮于何地?!”

刘备的手臂微微地抬起了一些,碰碰孔明的肩背,“如果不死在沙场,就死在你身边,平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诸葛亮拥抱了他,“别说了,别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备又出了口气,“有点累……”说着又摇了摇头,“真的老了……孔明,我有些恨你呢……”。

诸葛亮起身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了手巾,又从暖套里倒了热水,用热乎乎的手巾垫在他的胸口上。

“别说话,亮帮主公更衣,然后,我去叫医官来。”

刘备虚弱地执了他的手,“不用……,孔明,听我说完,我恨你……,当初为何不理会我的一番心意,白白虚耗了七年……,刘备老矣……”

“亮知错了。”孔明流泪了,他吻着刘备的手,轻轻地取过刘备的中衣为他披上,“亮去叫人。”

刘备躺在榻上,望着他匆匆穿戴整齐,快步地出了门,他也流下了清泪,闭上了眼睛,“刘备……老矣……”。

 

第二天一早,在医官魏慈和一众侍从的簇拥下,一乘软轿将刘备送入了后宅。

魏慈拉着诸葛亮的手,小声地说:“主公春秋已盛,前时新娶,又闻侍妾有孕,今军师方回,又彻夜议政,失了精力,脉向虽无大险,可也要好好保养,否则……”

诸葛亮停住脚步:“主公有没有大碍。”

“目前无大碍,只要进补些参汤,注意休整,月余便可。只是若仍不加检点房事的话……”魏慈回头向里望望,又望着诸葛亮摇了摇头。

正此时,一个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诸葛军师,主公有请。”

孔明点头,又向魏慈拱手,“有劳医官,一定要善加注意主公的劳作。”

说着,又欠欠身,便随着侍女往里面去了。

刘备躺在榻上,正由吴氏喂一盏血燕参粥。见了孔明,他推开了吴氏的手,“孔明,我这一病,府里的事,还有外面的事,又要让你辛苦了。”

“主公放心。”孔明躬身施礼。

“还没见过吧,这就是备新迎的夫人。”刘备向吴氏指了指,又向吴氏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孔明。”说着,轻轻地笑了。

孔明赶忙向吴氏施礼,吴氏也站起身,含笑客气,“早听夫君说起先生,是夫君离不得的人,今日才见了。”

不知为何,这话在孔明听来,别有一番含义一般,不禁抬起望了一眼。吴氏面上虽带着笑,而目中竟隐隐地藏匿着怨怒。

刘备微笑着摆了摆手,对着吴氏说:“你先去吧,有一些事我还要向孔明交待几句。”

吴氏屈了屈身,温柔地对刘备说:“主公还要节劳,不要说时辰久了才是。”

“知道了。”刘备摆了摆手。

待吴氏一退,他便向孔明伸出了手,一把握住。诸葛亮却像是被烫了一样用力向后缩着,并急切地小声说:“主公!!”想是刘备体弱的缘故,他竟轻易地挣脱了。

刘备望着他笑了,“怕我吃了你么?”

诸葛亮惊慌地回头望望,生怕这样的话被哪个听到,咬着牙紧走了几步,来到榻前,狠狠地说:“主公!这是哪里?你非要闹得夫人知道了不可?”

刘备叹了口气,“唉,不管她。这一来,孔明真要辛苦了。对不起……”说着,拉着诸葛亮的手摇了摇。

“主公正应该好好调养一段时日。”说着,他拾起方才刘备没喝完的粥,“喝了吧,好好睡一觉。”

“你来喂我。”刘备不忘小声地调笑。

诸葛亮点头,“好。”说着便低头来用勺盛了,送到刘备口边,不料他却不喝,又道:“用口喂我。”

诸葛亮停了手,不知是笑好还是气好,趁刘备微笑的当儿,便将粥勺送到了他口中。

 

隔着重重的纱帐,吴氏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听不到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可是那种亲昵与默契,那种热情的眼神,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她默默地离开,转回身子。

刘备的心全在诸葛亮身上,迎娶自己完全是为了充盈内室,而侍妾有了身孕,那没出世的生命就是她以后的依靠,而自己呢?除了这个有着断袖之癖的丈夫,又还能靠谁。

原以为,刘备年纪大了,对女色不亲近也是长有的,侍妾有了身孕,却也压不倒自己的地位。因为在刘备心里,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可是没想到,那个男人,才是他丈夫的一切。

 

她擦了擦眼睛,从后门走了出来。信步上了石桥,闷闷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见诸葛亮从正门出来了,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往外走。

不知是什么力量,她快步追了上去。

“先生留步。”她竟喊出来了。

诸葛亮停了脚,回过头,愣了愣,忙躬身施礼。“主母叫我?”

吴氏屈身,“妾有一事,请先生帮忙。”

诸葛亮忙又回礼,“主母折杀亮了。有事但说。”

吴氏想了想,“先生可否移步?”孔明沉吟半晌,见吴氏一脸的坚定,便随着她挪动了步子。

吴氏引着孔明回了后宅,侍婢们纷纷上前行礼,吴氏挥挥手,“你们且退,我与诸葛先生有要事商量。”

看着侍婢纷纷退去,孔明觉得好不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间,只听扑通一声,再回头,竟见吴氏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主母?”他惊呼着也跪了下去,“主母有话但说,如此岂不折杀诸葛亮了。”

吴氏抬起头,泪如雨下。“先生,求求你,放过玄德。”

好似一个焦雷炸响在头顶,震得孔明浑身发麻。

“主母……何出此言……”他大睁着两眼。

吴氏虽跪着,言语却咄咄逼人,“妾妇听说,是夫君三顾南阳,请得先生,言听计从,如今,先生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还不自足,竟行此道,迷惑主上呢?”

孔明的心全乱了,不知道面前的妇人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

“先生不要想办法来搪塞了。”吴氏开始抽泣,“昨晚……,妾妇去为夫君送药膳,全都看见了……”

好像天忽然间全黑了,诸葛亮晃了同晃,几乎摔倒。

“人言先生乃当世大贤,不可多得,可是你竟然做出此等以色惑君之事!”

诸葛亮完全木然了。

吴氏后面说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听到,只见吴氏发泄般哭诉了一气,便缩着身子哭得泪如雨下,他缓缓地说,“亮与主公……却有私情……,却不是夫人说的那种。”

说着,他毅然起身,“夫人若无事,亮便告辞了。”

“你站住。”吴氏也立起了身,“你还说不是,若真是与他有情,竟能让他精脱力尽,要请了医官前来?如此恶行,堪比前朝合德妖孽!想夫君半世漂零,仅有阿斗一丝血脉,如今正是太平之秋,你不思劝主保养,多添丁口,兴旺汉裔,只图私情,你算何大贤?”

诸葛亮浑身向是针刺一般,吴氏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捅到了他的心里。

是呀,两厢情爱,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会爱上他。爱就爱上,又偏偏一个风华正茂,一个垂垂老矣。

他慢慢转回身,目中含泪地望着吴氏,“夫人,放心,亮今后,再不会与主公同宿了……”这句话是把钢刀,把自己的心戳死了。

“真的?”吴氏有些吃惊,她望着面前的男子,忽然又屈身跪下,“如此,妾妇深念先生大德。”

孔明复下跪回礼。吴氏又露怯惧之色,“可是,夫君待你,情真义切,你若不与他亲爱,他必起疑,若知是妾身……”

诸葛亮拄地而起,“夫人放心,亮不会让主公知道我们的谈话的。就算今日夫人不说,亮也不会让主公再失调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去的。

从此与他分手吗?

他会答应吗?

像两团熊熊的大火,能扑得熄吗?

做良辅还是做情人,本想兼而得之,看来,是不可能了。

 

“军师。”

一个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停下步子一看,是一名侍从正在向他施礼。

“何事?”

“治中从事彭出使东吴已归,在外候见主公,可是主公今晨染恙,不知能不能召见。”

“彭永年?”诸葛亮奋力地把头脑中的杂念挤出,扯回那些纷繁复杂的政务,“让他在前厅等,我代主公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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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8:07

诸葛亮在前厅见到风尘仆仆的彭永年,他见到孔明的时候,眸子里不经意地流过一丝诧异,但马上回整了面容,施礼问候。诸葛亮客气地回了礼,伸了羽扇请他落座,一面让侍从奉茶,一面笑问道:“永年一路辛苦了,东吴之事如何?”

彭恙拱手微笑:“托主公的福,此行还算顺利。”说着,他向前探了探身,“只是方才听说,主公染恙了?不知是否安泰?”

诸葛亮随意地应了一声,“偶感风寒,医生说要歇息数日。”彭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诸葛亮仍温和地说,“永年也劳苦了,先回府歇息数日,与东吴的事体,可写成条陈,上报主公知道。与吴侯往来书信交与我,亮代转主公。礼物馈赠,交于左将军府主簿即可。”

彭恙马上站起身,躬身施礼,“那么过几天恙再来问候主公。”“永年好好歇息。”诸葛亮也随着起身,向外送着。

彭恙走出中门,停住了脚步,向里微微偷视着。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虽然袖中藏着段槐口述笔录的东西,刚进成都时,也怀着一颗热切的心想早早把它献给刘备。及至见了诸葛孔明,他却微微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放慢了脚步,任冷风吹着他,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彭永年啊彭永年,你真是贪功心切不知死活啊。想那诸葛孔明何许人也,刘备视之如股肱心腹,百姓视之若神明泰山,文武视之如中流砥柱,岂是如此轻巧就可被搬掉的?弄得不好,自己倒会身败名裂。若要攀龙附凤,还需谨慎而行。

想至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东西,又往深处按了按,勒紧了袍袖,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

 

转眼五天过去。为了让刘备心静,诸葛亮五天不曾去省视。只在左将军府前厅处理政务。

刘备也曾几次命人来请他入内相见,都被他以公事为由推脱了。这天午时,几批来商讨军政的官员走马灯似的刚刚散尽,诸葛亮刚刚想出口气,只见主簿官捧着一撂帐策走了进来,“军师。”

诸葛亮马上抖擞了精神,坐正了身体,“什么事?”

主簿官施了一礼,“军师,前时彭治中出使东吴,奉命交割礼品书信,现在查兑清楚。”

说着,便把帐策轻轻地放在孔明面前的案上。诸葛亮展开细看,马上皱起了眉头,用扇柄指着一处:“这是怎么回事?”

主簿官也皱眉道:“是了,在下等核查至此,亦是不明,吴侯赠送给左将军的礼品里,少了玉璧三双,翡翠如意盏,赤金宫灯座一台。”

诸葛亮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神里多了些愤怒。

“去问过了没有?”

“问过了,彭治中说,路至巫峡,遇到过江匪,失了盗。可能……”

“啪”。诸葛亮不等主簿官把话说完,就颇重地合上了帐策,“岂有此理。”

主簿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又一个书吏样人从后面跑来了,“军师。主公在后面的松风阁摆了小宴,请军师过去。另外,这是主公给您的文书,说彭治中出使东吴已回,奉派周全,着赏金帛,请军师押印。”

诸葛亮接过刘备的文书看过,轻轻合起揣在袖中,“好,我知道了,你回主公一声,亮马上就到。”

 

五天了,他不敢见刘备一面,怕真的见到他,自己就马上会心软下来。吴氏的话仍如同隐隐地针芒,时不时地冒出来,在他的要害之处扎上一下。同时,刘备惨白着脸庞晕倒在自己身上的图相也如鬼影般窜入梦里,搅得他坐立不安,冷汗淋淋地从梦中惊醒。

爱他,却要害了他。诸葛亮一念即此,就痛苦地难以入梦。自从益州倾吐了衷肠,有了鱼水之谊,两人便从心思到枕榻,再难分离,就算聪明如他,也弄不懂,为何只要与他在一起,就会傻呆呆地做些让自己都莫明其妙的事,白日里的矜持、庄重、温文、严整,都在黑夜那个苍老而温暖有力的臂弯里化做无限的柔情。

是两蓬火啊。燃得最汹涌的,也是油脂殆尽的吧。可是,他又如何能看着他先于自己熄灭?

“呵呵,你可真难请啊,大军师。”

一个声音夹带着不满扑面而来。诸葛亮猛地刹住了脚,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早已置身松风阁的门外。

向里望去,刘备便服束发,坐在食案前,摆弄着食器,歪着头,斜着眼满脸不悦地瞅着他。

还是那么慈祥,特有的,瞧着自己的热烈而温存的目光,让他一见便想醉死其间不能自拔。

诸葛亮走进了大厅,越来越近时,才发现,刘备的脸色虽然不似那天苍白吓人,却仍泛着黄,眉心处聚着暗色,显然是体力没有完全恢复。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刘备哼了一声,“行了大军师,快坐吧,如今,我都请不动你了。”

“哪里,主公贵体违和,亮不敢打扰。”诸葛亮低着头。

刘备还想说话,抬眼才发现这屋中还站着侍婢仆从,便挥手道:“下去吧,我与军师议事。叫你们再来。”

待诸人退尽,不出所料的,刘备倾身覆盖上来,“好你个狠心的,你算算这是第几天?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无法抵挡的亲吻像雨点般落下来,亦或是不想抵挡吧。心里在陶醉,可是口中却拼命地拒绝着,“ 主公不可,不可,主公,……”

刘备的手探进他的衣里的一瞬,理智轰然崩塌,吴氏、担心、自责统统地灰飞烟灭,此时此刻只想化为一体。

忽然地,有些狂乱的拥抱减慢了速度,诸葛亮胸口起伏着睁开了眼睛,刘备仍抱着他,可是却气喘着停了动作。

“主公。”诸葛亮挣脱他,反身将他抱紧了。

刘备委身在他的臂间,摇头苦笑,“对不起……孔明……”羞惭之色浮上了面颊。

“我真的老了,不能再爱孔明了吗……”刘备绝望地喃喃着。

“不,不。”诸葛亮收紧了臂膊,“主公是劳累过度了,你还没有调养过来。再等等,三个月。好不好?”

刘备抬了手,轻轻抚摸着那让他痴迷的五官,“真想就这样死在你怀里呢。”

“不许你胡说。”诸葛亮低头来亲亲他的唇角。心里却痛苦得像刀子在搅动。

“你会不会嫌弃我?”刘备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诸葛亮无语地抱着他,轻轻摇着。

良久,刘备平缓了下来。拍拍诸葛亮的手,“好了,没事了。唉,不得亲近,只有与君同案而食了。”

为刘备身后加垫了靠枕,诸葛亮这才傍着他坐下,从食器中盛了一碗燕窝粥送到刘备面前。

刘备用银勺搅动着,慢慢地啜了一口,“嗯,味道不错,是吴氏亲手煮的,你也来尝尝,我不能理政,你看看,这才几天,脸上就又瘦了这么多。”

孔明也端起碗小饮了一口。

智慧如他,也想不出今后他们两人该如何相处。

“主公,今后,只做朝堂君臣,可否?”他小心地问了出来,虽然每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铁。

刘备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端了粥,大口吃完:“你休想。”他低低地说,“就这么等不得了?”

“说,这五天,为什么请你都不来?”刘备将碗扔在案上,索性拾起筷子搛着菜肴。

“若不是今日有公事要与主公亲回,亮今天也是不想来的。”诸葛亮从袖子里取出了刘备的文书。

“不看不看。”刘备生气地挥着手。

“是彭永年的事,他从东吴回来了。”

听到“东吴”两个字,刘备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很随意地说:“知道了,听说,他办得不错。碧眼小儿的信我看过了。里面还特意提到他,说他有辩才。”

“有才无德。”诸葛亮轻轻地说,按住了刘备的手,将主簿的帐策摊开来,放在刘备的面前。

刘备拾起细看,未及看完,便将帐子摔了出去,“混帐东西!竟敢私藏国礼!”

诸葛亮抚着刘备的手,“主公先息怒。他自己说国礼在巫峡被盗,可差人往李严处调查,巫峡可有盗匪猖獗,后再追究。”

“好,你就去速办。”刘备气鼓鼓地,“如今益州财物紧迫,不是刘子初之谋,险些覆败,孤且自俭,小子尚不自知!”

诸葛亮施了礼,“亮这就去。”

他转身,袍襟却被刘备拉住,他回过头,望着刘备带着寂寞和哀求似的眼睛。

“孔明,等我,别嫌弃我。我会好起来。”

诸葛亮向他笑笑,忍住泪水,迈步出了松风阁。

回廊里,一个小丫环从暗处探出了身子,望着这个玉树临风的身影越走越远,微微叹了口气,向着吴氏的宅院快步走去。

 

未出旬日,李严的信回来了。巫峡无盗匪之患。

彭恙被贬为江阳太守,罚俸一年。

顺江而下的小船上,彭恙的手摸着袖底那国礼换来的邪恶,有些阴冷的笑了。

“诸葛亮,我未伤你,你却来害我。好吧,你等着。看看谁会跌得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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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8:43

左将军府的末一进院落,是好大的一片花园,葱葱郁郁的绿荫,奇巧玲珑的假山,碧水环流,落英纷纷.

湖心亭上,刘备倚着亭栏,漫不经心地看着吴氏带着几个侍妾垂钓,女人们夸张的俏语娇声,一阵阵飞进他的耳鼓。绿绮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坐在刘备的身旁,纤纤玉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瞧她得意的。”

侍妾们扭着脖子向这边瞧,嘴里是轻蔑的话语,面上是谄媚的笑容。难为她们竟把这世上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如此完美地统一在身上。

“妹妹坐坐就回去吧,这里到底还是凉些。”

吴氏过来摸摸绿绮的手,关切地嘱咐。刘备从远处收回目光,也微笑着点点头:“是,不要冻着了。”说着,便回头吩咐侍从,“来人,扶绮夫人回去歇息。”

绿绮向刘备行了礼,微微屈身向吴氏做别,又向亭下的众侍妾笑着致意,这才在丫环的搀扶下,离开了亭中。

“这丫头真是众姬妾中最清秀的一个了。”吴氏望着她的背影,赞叹着说。

刘备望着远处,那目光不知聚焦在何方,只随口应了一声。吴氏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自语一般地说:“若不要人说,我当初还把她当做军师将军的妹子。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嗯?”这一回刘备好像真正地回过了神。听不懂吴氏在说什么似的,“像谁?”

像一把刀剜进吴氏的心,只有提起那个人,才能让刘玄德的魂儿重新归窍。

“像诸葛孔明。”吴氏淡淡地扭过头。

刘备吓了一跳,站起身向着越走越远的绿绮的张望,脑海中那远山一样的眉、星辰一般的眸开始明朗起来。

众姬妾的笑声又一次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抖抖袖子,轻咳了一声,对着吴氏笑笑,“你若不说,孤还没有发现,是……是有些相像……”。

“都说蜀中才子佳人冠绝天下,依我看,军师将军的才貌才真是天下无双的。”吴氏的唇角仍绽开着笑容。

刘备若有所思,沉吟不语,可是吴氏却分明发现,那眼眸之中分明瞬间便涌起汹涌的爱波。

“莫说是女人,便是男人见了,也要倾心的。”吴氏说了这句,轻轻地笑出了声。

刘备似被说中心事一般,忽然觉得脸热辣辣的,讪笑了几声,“你可真会开玩笑。”

吴氏扶刘备起身,招呼侍妾们收了钓杆,一行人缓缓出亭,吴氏搀着刘玄德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妾身听说,朝中文武颇有好男风者,私下都以军师将军一顾为荣呢。”

刘备刹住了脚步,紧紧地盯住了吴氏。

“此不可再讲!到此为止。”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接连的几天,无论他用何种理由去请诸葛亮入府,都被孔明用更加堂而皇之的理由拒绝了。白日里分明可以相见,却全不可私相相处,刘玄德更觉坐立不安,困兽般在室中游走。吴氏的话让他的心尖儿上好像有蚂蚁在咬。理智告诉他,孔明是多么的忠贞,可是情感却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他的血管里撒欢似的奔腾。一想到自己的老去,这马就更如长了翅膀一般,要撕破他的皮囊,撞向坚固的四壁。

 

“李文!李文!”他忽然拍着案子大声叫起来。一个年青的侍卫闻声而入,不解地望着面前的主公。

“去!去请军师!若是他不来,就告诉他,今晚我亲入府中去找他!”

“是。”侍卫躬身施礼而去。刘备轰地立起身,长长地吸了口气,思绪乱得如纠缠不清的线,索性长叹一声复坐了下来。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侍卫回来了,“他怎么说?”刘备欠着身子,睁大了眼睛。

李文拱着手:“军师说请主公稍待,他府中尚有些许公事未必,酉时末便来。”

“哦……”刘备长出了口气,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站起身搓着手,“那……那……”那了两个字,竟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主公?您?”李文睁大了眼。

“好了!”刘备一袍子,“你告诉疱厨,今晚要做军师将军喜欢的肴馔。嗯……还有……还有,瓮头春……”。

 

还是松风阁,刘备早早便来了。四周点起荧荧的灯火,燃起了袅袅的龙涎,刘备危坐在案后,看着侍从们一道道地上着菜肴。

皮色微黄,味浓汤鲜的雉鸡;软烂香滑的莲子;肚子里寒满药草的烤猪……

右手握拳,骨节在案上轻轻地敲着,明明是那般地熟悉,却为何这般紧张。

要质问他,要让他发誓,永远不离开自己,要让他澄清一切,亲口听他说……

思绪乱纷纷地飞着。

 

诸葛亮来了。

站在门前,微微侧着身子,淡蓝色的长袍,羽白的氅衣,似笑非笑的眼睛。悠悠的羽扇。

“你!”刘备的嗓子忽然就干了。假装气愤地立起了双眉,伸手指向那个人。

“亮。”他轻轻回答,微微躬身。向着他迈了一步。

“你。”刘备的手仍伸着,语气刹时变得软了许多。

“是亮。”

 

“你……”刘备的声音,带着手臂开始颤抖。孔明飘然地向着他走过来。至近时,拜伏在地,像一片洁白的梨花轻落尘埃。

刘备浑身都在抖了,该质问?他清了清嗓子。

“为何……这么多日不见……,”此话出口,刘备便恨自己为何就强硬不了。

“怕主公不能把持。”孔明竟然回答得如此直接。刘备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更怕亮无法把持。”

他竟然如此说,语毕,痛苦地低下头。刘备完全地泄气了,他伸出两手扶在诸葛亮的肩头,可是孔明却猛地站起身子紧紧抱住他,他感到他浑身也在微微地抖。不由自主地,他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抱住了他的身体。

“有什么好怕。”

质问变成了温存了安抚。

“怕你会死……,亮要你康康健健地好好活着……”

刘备觉得,肩头又湿又热。这温度从肩头一直渗到心里,既温暖,又有些酸楚。

他抬起他的脸庞,睫毛上粘着细密的眼泪。让他忍不住还是轻轻地吻了他。

“可是……我比你整整大了二十岁……我早晚要先你而去……”

“你能陪我多久,就要尽力陪我多久。”

“与其像个废物,莫如与你欢享余生。”刘备轻轻抚着他的眉睫。

“就如这样,亮此生足矣。”诸葛亮复又紧紧抱住他。

“唉……”这一声长叹听来实在凄怆,刘备抚摸着坚挺的后背,“刘备,老矣。”他想扶开盘在自己肩头的手,却发现没有用。那胳膊固执地缠紧了他。

“放手,我答应你,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呵呵,哪怕,是个废物。”

 

这是个莫明其妙的夜,刘备的嫉妒之火没来由地平息,变成了莫明其妙的颓丧,与深深的怜惜。

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相拥而眠。

清晨刘备醒来的时候,诸葛亮走了,下属告诉他,军师将军按查郡县,时为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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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王梦思明 2010-06-13 22:19:39

成都的夏日较荆州虽不粘湿,却也难耐。好在夜里总有一阵微雨,让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些微的凉意。

街道两旁的大店铺还未开张,一些勤劳的小买卖人挑着大挑子放在街头,掀了竹编的大笼屉,铜炉里的火舌舔上了炉肚,一个个玲珑的抄手鼓着肚子就等着跳入那羊骨头汤中洗澡了。

法正被一阵阵香浓的味道窜入鼻孔,不禁在马车里睁开了原本惺忪的睡眼,他用手掀开了车帘向外张望着,忙不迭地用脚蹬蹬踏板,驾车的人急勒住了缰,回过了身子,“大人,您有何吩咐?”

法正索性探出身子,向街市两边瞅了瞅,就一低头跳了下来。“饿了,来碗抄手吃。”

赶车的知道他家主人的脾气,也不称奇,便将车马赶到僻静之处等着,法正一时来了兴致,甩着广袖来到小摊子前,惹得那小摊儿的主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伺候这位大人物为好了。

待一大碗泛着麻椒香味的羊肉抄手端到法正面前时,法孝直不禁喝了一声:“嘿,好!”说着便从简案上拾起箸子,又挽了挽袖,端起大碗的边儿沿,小心地抿了一口,紧跟着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哈哈”地往外吐着气儿,“爽快!”

小摊儿主人笑着满脸开花,“大人什么样儿的肴馔没吃过,怎么今儿想起来我这个小摊儿吃这个下作物儿。”

法正一边有声有色地吃,一边含混着,“府里的饭哪有这个过瘾,这个味儿,痛快!”

“大人,今儿小的既有这个福气,能得大人亲临,不知大人能不能给小摊儿赐个字号?”小贩搓着围裙,半躬着身子,试探地问。

“去找纸笔。”法正一边端起碗来喝汤,一边挥着筷子。小贩又是曲膝又是作揖地乐开了花儿,四下里张望着看哪里能找到文房四宝。

正这时,忽听街头一阵马蹄声,法正未及回头,便听有人哧哧地笑道:“孝直公,好自在啊!”

法正扭头看去,只见一官员样人正跳下一匹高头红马,将手里的缰绳扔给随从的侍卫,荡着袖子向着自己走来。法正稍皱眉头,迟疑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永年?”

彭恙至近长揖一礼,“孝直公还是这么潇洒。”

“府中肴馔寡淡无味,实不如坊间小食味美诱人,来来,永年不如一起尝之。”法正说着,又招呼摊主再盛一碗,一面拉彭恙对座。

彭恙的面上一直淡淡地笑着,热汤的白气弥漫在他的面前,让他的表情显得越发的不可琢磨。

“永年不在江阳……,为何回了成都?”法正小心地问道。

“啊。”彭恙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恙至江阳已满三月,按制要回来向主公述职。”

“哦……”法正点了点头,他深知彭恙为人,也不想提及他贪财盈私之事,只以他言相对。

小贩又端了一大碗抄手过来,法正热情地替他做着宣传,又拾起案上的芫荽替他放上,“来来,尝尝,难得的美味呐。”

彭恙尝了一口,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复低下头来啜饮汤汁的法正,“孝直公,有一事,恙冒昧地想动问一声,望孝直念你我故旧之谊,不可隐瞒。”

“说。”法正十分警惕,面上却毫不在意,似乎所有的注意力只在那碗抄手上面。

“去岁主公对荆州用兵,双方各有胜负,其时忽传曹操起兵夺取汉中,待主公回兵之后,却又不了了之,孝直公镇守成都,可晓实情?”彭恙的双手扒在了案子边儿上,眉头略皱着,眼底深深地锁住了期待。

法正头也未抬,仍一心一意地对付着那碗抄手,可是心里却已打了一百个来回。可那口中却呼噜呼噜地越发响得有声有色起来。

很快,一碗抄手见了底,大碗在案子上一放,法正直了身子大大地打了个饱嗝,美美地拍了拍肚子,彭恙见此,也只好跟着讪笑了几声。

“永年!”

法正推案而起,彭恙也跟着立起身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清楚的好。”

说着,法正朝着不远处的车夫拍了拍手,看车夫驾着车往这里来了,便又回头朝彭恙笑笑,“既遇上了你,这顿饭就算你请了。正还要去双流有些许公务,就不陪永年了。”说着哈哈大笑着跳上了车,小摊主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纸笔,追着车小跑着,“哎大人,大人,您的墨宝。”

法正从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指着彭恙,“找他,那位大人的墨宝胜我十倍,用他的招牌,你定能发财!”

大笑声杂着马蹄声卷着尘土向北去了。小贩喘着气停住脚,却望见方才那个大人也离了自己的摊子,这下他可慌了,一路奔着,“哎大人,钱,您的钱。”

彭恙早已跨上马背,随从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钱哗地一声扔在地上,也不说话,一行人便朝着左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之上,彭恙设计着自己见到刘备之后的言词,自己该如何不显突兀地把关于诸葛亮私通吴主的事合盘托出。若是诸葛亮却也在场,又当如何;若是刘备不信之时,自己又当何解;此事说破,若只是诸葛亮失势,却也不是自己的最终目的,取其位而代之,才真正可以一雪前耻。

原来这路到左将军府不算太近,可是现在彭恙却有些恨这路为什么不再远些了。因为眼瞅着府门前的两只神兽都看清了眉眼,自己始终没有太能理出头绪。只得狠狠心肠,罢,也只有随机应便,一步一步稳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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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远山寒 2010-06-14 00:33:43
成都的天气比起公安城来是好得多了。虽不大晴,却湿润清新。

成都的夏日较荆州虽不粘湿,却也难耐。好在夜里总有一阵微雨,让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些微的凉意。

最喜欢文中这样的地方,自然而真切,虽是想象的故事可是给人一种场景逼真的感觉。梦姐对荆蜀两地的气候真是熟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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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王梦思明 2010-06-14 00:42:41
为了武侯祠亲去过一次成都,不想后来又因公出差去了一次,再游武侯祠,所以对成都的气候略知一二。但荆州没去过,去过武汉,当真是热。

接小斜阳后面:

http://shugong.igetbbs.com/Post/Topic.aspx?TID=12885960&go=A3DC430FF4&P=148
http://shugong.igetbbs.com/Post/Topic.aspx?TID=12885960&go=A3DC430FF4&P=156
http://shugong.igetbbs.com/Post/Topic.aspx?TID=12885960&go=A3DC430FF4&P=162
http://shugong.igetbbs.com/Post/Topic.aspx?TID=12885960&go=A3DC430FF4&P=169
http://shugong.igetbbs.com/Post/Topic.aspx?TID=12885960&go=A3DC430FF4&P=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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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5
远山寒 2010-06-14 00:49:08
     那就难怪了,我就说呢,梦姐必定是曾亲临其地,否则仅凭百度是不会有这么细致的感受的,呵呵。
    梦姐呀,这篇文貌似坑了很久了,现在挪进了新坛子,有不少新朋友来看文了,您是不是把它更完呀?文到了高潮,已经让人欲罢不能了,偏后面又是虐心的局面,真是连脑补都无法,恨恨。


---此回复由远山寒在2010-6-14 0:49:5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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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6
仙仙 2010-06-14 18:30:27
MS最后一章没搬???打算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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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7
王梦思明 2010-06-14 19:07:01

引用 仙仙 在 2010-6-14 18:30:27 时发表的内容:
MS最后一章没搬???打算废弃??


确实打算废弃,那章写得毫无逻辑。废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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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8
我困我困 2010-06-14 19:26:25

= = 难道是一个坑么?看得我很澎湃呀……
汉中还没有打?马超还没来?
刘备还不能太老呀!!!皇叔你要挺住呀 囧

成都很养人 =-= 丞相被养的白白嫩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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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9
王梦思明 2010-06-14 22:55:36
其实,写这篇文是被别的玄亮文雷出来的。。。。。

我实在不喜欢玄亮的感情中,亮总像是被动的,总像被强迫,然后拼命压抑自己,毫无理由地。毕竟是大男人嘛,做就做了,爱就爱了,干嘛那样做女儿之态。

于是,这文里就出现了好多,令人捂脸的,很狗血的亮主动的情节。

这文会填上的。等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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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30
alejandra 2010-06-14 23:03:36
仰望LZ,等待完结的那天~~喜爱在感情上主动的亮,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事,不要别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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