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的极其干涩，天地之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暗黄的枯草摇晃的顶着毛球儿在风中瑟瑟发抖。如果不是那断续隐约的抽泣声，刘备几乎要以为，万物的活气都被这肃杀的节令给掠夺的一干二净。

  等等……哭声？
  幸好不是夜里，不然这惨淡的气氛和幼童的啼哭，可真够让人毛骨悚然的。

  刘备吁了一声，将马调转了一个方向，循着哭声找去。马儿似乎有些不安，踹踹蹄子又打了个响鼻，刘备安抚性质的拍了拍马儿的头，牵着马辔，慢慢的继续往前走，直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瑟缩着的小小的，白白的身影。

  刘备微微皱了皱眉，翻身下马。
  小孩子大概已经哭了有一段时间了，声音抽了又抽，肩膀抖的厉害。刘备缓缓凑近，蹲下来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孩子浑身一颤，明显是受了大惊吓，“啊”的尖叫了一声，整个身子猛地往后一撤，脚踩到落在地上的衣摆，眼看着就要狠狠摔一个踉跄。
  刘备眼疾手快，急忙伸出手去，包着坚硬臂甲的胳膊牢牢挡住了小孩即将往后倾倒的身形。

“小心！”

  刘备身后的战马，扬起脖颈，向着灰白天空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孩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谢……谢谢。”
  他幼嫩十指紧紧抠着刘备胸前的护心镜，声线发抖，像吹落风里的叶片，忐忑又惊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水光闪动，眼看着又要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好不可怜。

“唉、唉，别哭，别哭。”
  刘备一下子手忙脚乱了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顿了一会才晓得，于是立马从衣摆刺啦一声撕下一块布料，想要给孩子擦擦眼泪，带着干涸的暗色血迹的布料碰到孩子的侧脸时，刘备却又迟疑了一下，小团子一张脸哭的像个花狸猫，却一定是粉嘟嘟水灵灵的，浅青色童衫外披着一件滚风毛的雪白披风，端的是粉雕玉琢。刘备一时之间不忍心下手，只是眼看着小娃娃又要掉眼泪，便顾不得许多，急忙给他擦了一把，这下，小脸真的更花了。
  这时，刘备又想用手给他抹上一抹，考虑了一下，又忍住了。

  不过，总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一回事，只是，刘备自己又是个不会哄小孩子的，只得七手八脚的拍了拍小娃娃的的背，这下小娃娃抽泣的更厉害了，根本就不见得理他。刘备的头更疼了，只好站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又悻悻然的蹲下，随手揪了一把脚边的枯草，如今入冬，失却了水分的草木变的愈发柔脆，一扯便几乎要化作散乱的片屑，不得中意。
  索性，路边还有农人堆下的草垛，圆乎乎的，伸手拨开，金灿灿的，一股成熟的麦香，透着种家常的温暖和稚拙，和萧然的时气格格不入，或者说，和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格格不入。

  刘备随手扯了一大把，绕在生茧的指间，飞快的编起来。

  小娃娃哭累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灰扑扑的小手揉起了眼睛，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

  刘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脖子去，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根据一般的见闻分析起来，小孩儿的哭可是没那么容易偃旗息鼓的，可是眼前的这孩子，未免也太能哭了一点------果不其然，小娃娃又发出了莫名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刘备手中的稻草兔子，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
  小娃娃揉眼睛的手一停。

“别揉，脏。”刘备说着，又用那块不甚干净的布料给娃娃擦了擦脸。

  小娃娃已经不在乎这个叔叔的力气把自己擦的发疼，他双手稍稍合拢起来，鼻子抽抽的望着掌心金黄的稻草兔子，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似的。
  刘备用狗尾巴草的毛球穿过兔子的头部，给稻草兔子送了一对毛茸茸的长耳朵，风一动，长耳朵左摇右摆起来，活气生动，好像在冲着他乖巧点头。

“我们做朋友呀。”
  小娃娃看的出神，轻声问稻草兔子，一双小手上下晃了晃，兔子耳朵也随之颤巍巍的摆动，如同答应了他一样。

  兔子和娃娃，这一对儿可爱极了，刘备的心也看的软软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

  这小玩意儿其实并不新奇，乡间的小孩子多少都会编，大概刘备后来卖过草鞋，所以编的更精巧一点。不过啊，眼前的娃娃却好似从未见过一般，也不奇怪，这小团子白的像雪，况且能穿起他这样衣饰的人家，想必也非富即贵。

  刘备长叹了一口气，压住了摸摸他柔软发丝的冲动。

 娃娃捧着小兔子玩的不亦乐乎，刘备抬起眼来，望了望中天向西的淡色日光，又转过头看着现在已经脏兮兮的粉嫩团子，终是问道，“你家在哪里啊？”

“家？”
  小娃娃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想了想，摇摇头，“忘了，我们已经走了好远的路了。”

“嗯，那你是和谁在一起呢？”
  刘备凑近了他，和他并排坐在一起，耐心的看着。

“和哥哥……”小团子的声音很低，“我……我……”

  眼看着他又要淌下眼泪来，刘备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难得的温柔，好像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子了，他的身子俯的更低，蹭了蹭孩子的额头，“别哭，我带你去找哥哥吧。”

  刘备大概能猜出几分了，眼下兵荒马乱，一方城池，一座村镇随时随地就会湮灭在战火之中，一路上多的是拖家带口逃难的人。这孩子，估计就是在举家迁移的路上，和家人失散了。

  等他回过神来，娃儿的眼睛正亮闪闪的盯着他，一双黑晶晶的眸子，眼角又弯又长，估计长大了之后，就是那种“怒时也若含笑”的桃花眼，他长大了，也必定是个很好看的少年。乱世中的缘分，真像是谷雨绿萍的相遇。或许刘备的命不够硬，看不到他的成长，此后一路，也未必能再次遇见，又或许，这孩子的年华上天生巧，会让他们在某时某刻再度相遇，如同月逢彩云，都是注定。

  他向着刘备伸出小指来，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奶声奶气的讲，“那你不要骗我啊。”

  刘备愣了一愣，自然而然的伸出小指，也勾住了他的，微微笑起来。
“当然。”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刘备抱着他上马。

  贸然的带着这个孩子回城，肯定是个不明智的举动，对于找到孩子的哥哥，刘备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毕竟眼下世道妻子流离家人失散的境况并不少见，刘备经常能见到来到军营门口询问的人。不过回城之后，帮他找到哥哥的几率总是大些的，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来寻找这孩子。

  娃娃的手中还握着那只稻草小兔子，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映在眼睑上，十分乖巧好捏。刘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但他一声不吭，再说的话，也许又惹出他另外的情绪来，只得牵着马缰，护好怀里的粉团儿，慢慢往城中去。

  衰草寒烟，陌上孤雁，苍山连天远。

  马蹄声飒飒，踏过满地枯黄，微云残日。

  城门渐渐的近了，最终到了面前。

  刘备长长松了一口气，自己先下了马，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下来，这时，他听见孩子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饿了？”
  刘备低头。

  娃娃脸都红了，小小的下颔埋在领口的绒毛里，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一只害羞的小雪狐狸，刘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比喻，不过很像就是了。可是好像怎样应答都不对，怀里的粉团子最后干脆背过身去，趴在刘备肩头玩着稻草兔子的毛球，软趴趴的一句话也不说了。过了一会才嘟哝了一句，“我要找哥哥……”

  刘备忍俊不禁，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我们先去吃东西。”

  ……

  城角楼头，夕阳溶溶，和城外的萧瑟景象又不一样，还未被战火波及，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刘备牵着马，带着小娃娃往前走，一路上，小娃娃紧紧抓着刘备的手，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路边面摊，大锅里的汤面热气腾腾，摊主一见二人停了下来，就热络的将手巾搭在肩膀上，快步走过来招呼他们。

“两碗汤面，多谢老板。”
  刘备从口袋里掏出些许铜钱，放在老板手中。

“好嘞，您稍等！”
  老板连忙叫帮手的伙计给他们倒上茶水，紧接着便去下面。

  茶水不甚好，入口粗劣，孩子未必喜欢这个味道，刘备便另外要了一碗温水，孩子走了一路也渴的很，捧起碗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整张小脸都要埋进碗里去，刘备一边喝着粗茶，一边叮嘱他慢些，娃娃并没有被呛到，喝完了，他把碗放下，抬起袖子小心的抹了抹嘴，又向刘备说了一声谢谢，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慌乱胆怯了。
  摊主这会也已经将面切好，再从案板上捞起来，下进大锅滚烫冒泡的热汤中。

  刘备伸出手，轻轻将孩子垂落在面前的纷乱发缕挽到他耳后。

  孩子扑闪着长睫，安安静静的低着头。

  汤面很快就下好了，汤汁金灿裹着面线雪白，撒上一小撮细碎碧绿的葱花。刘备适才还特意过去叮嘱摊主，让他给孩子的碗底卧个荷包蛋，两碗面端上桌子，香气家常，醇厚温暖，刘备也饿了，拿起筷子，先挑了一筷入口，吃了一小会儿，刘备抬起头，坐在他身边的小娃娃却没动手，只是皱着小小的眉头看着面前的碗筷。

“不喜欢吃吗？”刘备放下竹箸，问道。
  娃娃啊了一声，飞快的摇了摇头，伸手就拿起筷子，想要挑面来吃。

  不过，那副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小娃娃一手用力，直挺挺攥着两根叉着脚的竹筷，想要把碗里的面夹起来，面当然不是这样被夹起来的，所以他的动作看起来，笨拙而又艰难。

  虽说这孩子是小，不过这么大，总该学会用碗筷，或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吃饭都是不用自个儿动手的？刘备拍了拍娃娃的手，示意他把筷子放下来，起身去问摊主有没有小勺子之类，摊主找了半天，很遗憾的表示，并没有。刘备只好又折回来。

  娃娃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又默默地抓起了筷子。
  刘备有点想笑，他看得出来，小孩子是在紧张。

“你不会用筷子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刘备摇了摇头，带着他向来不甚多的耐心，握着小孩子的手，一板一眼的开始教他拿筷子，细微的调整着他每一个错误的姿势。

  小娃娃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看的认真。

  拿筷子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学的也快。

“谢谢。”

“你已经说了很多句谢谢了，吃饭吧，还要去找哥哥。”刘备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嗯，好！”

  娃娃眼里倒映着刘备笑起来时，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娃娃眸子里的人，的脸色并不好，还沾染着暗淡的灰土，可是他的眼睛很亮，那口整齐的牙齿，也很白很亮。

  看了一会儿，再然后，他向着刘备用力的点了点头，学着刘备，低头呼哧呼哧的吃起面来。

  确实是饿了，刘备只好又叮嘱一次他慢点。

  街上人来人往，面摊上的食客也渐渐多了起来，夕阳的光线极其温柔，仿佛秋日金黄桂花细雨，簌簌而下，除了日光和初冬的微风，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并排而坐的一大一小。

  刘备虽然饿，但是吃的并不快，除了眼前的小孩儿，他心里此时还有别的事要想。反而不如这个小娃娃吃得快，见他吃完了，刘备要再去给他要一碗温水，刚站起身的时候，却听见身边娃娃惊喜的叫出了声来。

“哥哥哥哥！这里！”

 刘备错愕了一下，低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娃娃兴冲冲用力挥着手，不远处，四处张望的削瘦文士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脸上立刻现出喜色，青衣皂袍，帛带纹绶，他眉眼生的平常，和小娃娃的粉嫩秀丽模样并不相似，刘备望着他快步走近，只见小娃娃欢呼一声，啪叽扑过去，脸埋在哥哥的衣摆上蹭了蹭，一迭声叫着哥哥。

“谁让你乱跑来着，脸脏不脏，丢不丢人？”
  文士抱起失而复得的弟弟，语气嗔怪。

  小娃娃冲着哥哥举起手，吐舌头做了个大鬼脸，还没等哥哥说话，就把头埋在哥哥肩膀上，再也不搭腔了。

  文士无奈的笑笑，拍了拍娃娃的背，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刘备，他连忙弯下身想要拜谢，然而他怀里还抱着孩子，行动自然不甚方便，刘备立马制止住了他，摆了摆手，忙道不必了。 

“幼弟顽劣，着实劳烦恩公。”文士抱着娃娃，一边腾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四处寻摸了一番，又悻悻收回手去，脸上满是歉意，再次向着刘备一弯身，“出来的匆忙，竟无长物可酬谢恩公，我看恩公像是行伍出身，不如留下名姓驻地，明日容我登门携礼相谢。”

“客气了。”刘备摇了摇头，看了看文士怀里埋头不语的小娃娃，拱手一笑，“如今不太平，幼弟安然无恙自然是最好，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再者，我们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文士仍不安心，“那恳请先生随我……”

“不必了。”刘备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那种突如其来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倒是让文士愣了一下，见他愣住，刘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放缓了语气，开玩笑似的说道，“断断不能，若是先生真的执意如此，那今夜我只得连夜赶路离去了，都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何况我等虽是萍水相逢，但是令弟着实灵慧可爱，与我投缘，也算是缘分一场，这已经是极好的赠礼了。”

  刘备不肯，文士又劝告几句，他仍然坚持，最终也是无果。

  见他实在是不愿，文士只得作罢，将小娃娃从怀中放了下来，拱袖向刘备道，“既然恩公如此，也不可强邀，不过，如异日相逢，恩公若有所求，我一家自当倾力相助。”说着，便同小娃娃一起，向着刘备深深的做了一个揖。

  刘备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相对回了礼，小娃娃站在哥哥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刘备心中一软，弯下腰去。
“从今以后，不可调皮走丢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
  小娃娃使劲冲他点了点头，紧紧拉着哥哥的手，眼睛里仍倒映着他的身影，声音稚嫩而坚定。

“好。”
  刘备微微一笑，像是对待一个同龄朋友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柔，“跟哥哥去吧。”

  文士伸手拍了拍小娃娃紧抓着他衣袖的指头，小娃娃松开了他的手，文士抬起袖来，再向刘备一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刘备拱手应他。

“走吧。”
  文士拉起小娃娃的手来。

  小娃娃被哥哥拉着离开，他回过头去，望了望刘备，一双明澈的眼眸黑白剔透，像是会牢牢烙印住些什么。
  刘备站在原地，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云已经散去，夕阳的余晖，将二人远去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街道上漫着一片日光染上的金色，仿佛刚刚落了一场芳香的秋日桂花细雨。
  刘备自己一个人，默默的站了一会，他重新回到摊上吃面，面已经凉了，他也没再要求重新热一遍，就那样一口一口的，慢慢挑着送进嘴里，人来人往，仿佛都已经远了。

  大路如砥，脚步累累。
 
  稻草兔子被忘在了桌上，暗黄色的毛球，在头顶晃来晃去。

  他吃着面，吃的比刚才要更慢些，不知为何入了神，恍惚间，有一只小手，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刘备以为是街上的小乞儿，放下筷子刚要说些什么，蓦然间，话却咽回了喉咙。

“叔叔？”
  小娃娃歪头看着他，眼眸晶灿，他怎么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刘备看他，他脸上的污灰都已经擦干净了，眉眼像藏着一汪春月下的清泉，又剔透又漂亮，可爱的很，想让人抱一抱。

“兔子忘在这里了。”
  娃娃的手探到桌上，将那只稻草兔子抓进手心里，回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哥哥，刘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以为他是要走了，于是，又向他慢慢的挥了挥手。

  娃娃点了点头，扭过身去。

  他往前跑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眼神清亮的望着刘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刘备有些疑惑。

“嗯……”娃娃垂下头，认真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好，不用谢。”刘备忍俊不禁，见他还不打算离开，于是和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飞鸟静静的滑过天空。

“叔叔，我还能见到你吗？”
  小娃娃抬起眼睛，眸光晶亮，像夏夜的星星。
“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哦。”
 
  ……

“大概能见到吧。”
  刘备和他对视，顿了一顿，又改了口。
“当然能见到。”

“是吗？！”小娃娃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睛笑弯弯的像月牙儿，他再拉拉刘备的手，语气笃定，仿佛他们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点再次相遇，这段距离并不遥远，这段时间也没有那么长。

“不过……”他想起了什么，突然皱起了小小的眉峰。
“不过，我不是很认得路……”

没关系的，刘备刚想开口。

“……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看的地方等着叔叔的，虽然我还没有想好那个地方该在哪，但是，叔叔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编好多好多兔子呀！”

  要很多很多的！
   再下一秒，他自作主张勾起了刘备的小指头，一大一小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如同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温柔约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仿佛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刘备翘着唇角，跟随着他低声念。

  他向着刘备伸着柳芽儿一样的小指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奶声奶气的讲，“那你不要骗我啊。”

“不骗你。”刘备的大拇指牢牢的印在他的拇指上，力道重重的，“叔叔可从来不骗小孩子。”

“可我很快就不是啦！”

“那就我们就说好了，等你长大。”

  小娃娃牵着哥哥的袖子，在街的那一头，仍远远的向他挥手，隔着人群和夕日，隔着一千重春水一千簇南山的新桃，一千朵雨后的青萍。

  兰溪春水有舟可渡，南山新桃，有明月莺啼，同逢作陪。
  一千朵青萍也会随着雨后的微风，涟漪四起，鹅黄柔绿，缤纷溯洄重聚。
  佳人相见也要一千年。

  不过呀，这大概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