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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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8-08-09 19:15:27
 白帝城,永安宫。
      这临时改建的宫宇略显逼仄,殿室也远不如成都的高阔明朗,江边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弥漫在这片殿宇之中,尤让人感到阴寒不适。
     皇帝刘备的寝宫角落,烧起了几只炭笼,但犹不能完全驱走屋中的冷。
     刘备半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因为下痢而虚弱不堪,昔日宽厚的手掌,筋骨突出,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启奏陛下……”宦官细声细气地在帐帘外叫道。
刘备并没有睁眼,老宦官微微地向帐里偷觑,发现皇帝的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这意味着,他没有睡,而是开启了听觉在听他的下文。
“启奏陛下,太子和丞相有表章,并遣使给陛下问安。”
说完这话,宦官很仔细地盯着老皇帝的细微表情。只见一层薄皮覆盖的眼球也在微微上下移动,过了一会儿,那眼睛慢慢睁开了,目光又寒冷,又干涩。
宦臣两手托着书信,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你看看,表里写了些什么。”
刘备略略偏了偏身子,被自己支离的骨架咯了一下,仿佛有些疼痛。旁边的侍候太监忙把厚实的软垫小心地垫在皇帝的髋下。
那老宦官跪伏下来,恭恭敬敬地把盛着书信的托盘放在地下,先拾起太子的表章,展开,还没有来得及读,只见刘备将一条细瘦的长胳膊伸出来:把丞相的表章拿来,孤自阅之。”
老宦官忙将手里的表章呈上,刘备强打精神接过,又往起坐了坐,喘了口气,慢慢将表展开。
老宦官仍然不敢怠慢,不远不近地侍立在侧。
半晌,只闻皇帝的鼻息变得粗重,他侧过脸去看,只见刘备慢慢将表章放在膝上,干涩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老宦官想了想,稍近一步,轻声说:“陛下,想来丞相,又在上表请驾回都了吧?”
刘备用力眨眨眼,精神宽泛了一些,拾起表来又看了看,好像声音里有了些笑意:“他劝孤回成都,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了。”老宦官想也没想就说了。
刘备没再言语,又把目光落在那道表章上,今番,那上面没有了道理的陈说,也没有了官员换防的安排,也没有了言辞恳切的请求。却毫无上书格式地写着: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回不去了……”刘备睁着眼睛,渐渐向后仰躺,目光仍在表章上逡巡,他仿佛又看到了诸葛亮忧思操劳的目光。
“卿为朕足食足兵,朕安能不为汉室守此国门。”
老宦官听到这句细如叹息的话,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搅了一下,刺激得鼻子酸酸的起来。
又半晌,他听到帐里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让正方,子龙来,让他们拟旨,请丞相速来永安。”


四月二十四,汉帝刘备在永安宫晏驾,临终时,托孤于丞相诸葛亮。弥留之际,皇帝曾对丞相言:遗葬永安,誓守国门。丞相抚皇帝手,附耳云:天子镇中都,臣亮守国门。皇帝微笑瞑目。

丞相从榻前直起身子,隐忍多时的泪水肆意不止,他看着榻上这个骨瘦如柴的身体,努力地回想他从前的英武豪放,他是一个纯粹的马上天子,这一生的六十三年,从来没有片刻的宁息,他的家在马鞍上,在征途中,在血与火的刀光剑影里。
“臣带您回家”。
诸葛亮拭去泪,紧紧地握了握皇帝枯瘦的手。



以后,他把陛下安奉在了成都,帝陵虽小,却汉仪未减,秩制齐全。
而后,像他的陛下一样,以书生之禀而将相,平南伐北。只是不同的,是当年如同一体,一前一后,战无不胜,配合默契的两人,如今变做了一人,一陵。

十一年后,孔明星殒,穴止容棺的墓野,却坚定的立在了国门之境,一个在都,一个在边,遥遥相望,是永远的默契。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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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8-08-09 19:16:35
近日,伊蕾游定军武侯墓,言武侯墓人迹罕绝,忽有触,成此胡言乱语一篇。闲时再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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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2018 2018-08-09 20:38:11
新文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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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如盖 2018-08-09 22:12:59
梦姐的文还是伊蕾的文?

感觉梦姐难得如此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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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etct 2018-08-09 22:32:11
必须不是伊蕾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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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hy200066 2018-08-09 23:00:42
去过庞统墓的我表示。。小凤凰更惨,游人只绕墓一周而无人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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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mma24lucy 2018-08-10 17:23:04
哇!!!!看到了最喜欢的篇章的名字,让俺先小小激动一下!!

马上干活去了,晚上再来好好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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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8
emma24lucy 2018-08-16 01:00:07

很棒的文,就是看完以后我居然不知道说啥了。

心里头一直挺矛盾挺纠结的,关于伐吴、北伐,关于战争,也关于《采薇》。

即使说服自己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代价不得不付,有些人不得不辜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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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9
凝亮wl27 2018-08-16 09:48:37
天子镇中都,臣亮守国门
这句是真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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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彼黍 2019-06-03 11:52:19
太虐了哭泣 曰归曰归却久而不归 终是两不想见 我心伤悲 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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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gfcsxh 2019-06-06 16:44:25
又短又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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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Cathyla 2019-06-07 17:24:12
看得心里好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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