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文都是怨念的产物。和一朋友说了这文的思路，她给总结成：刘小备你丫不是想东征吗，好啊你去吧，我保证你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长篇废柴一枚，光题目就想了好几天还是词不达意，so题目可能会改。平行历史（或者叫架空？），甜虐不定，绝对不会重现白帝那样（让亮亮）悲伤的情节，只会出现比白帝更（让备备）悲伤的情节。
最后可能比较欣慰的一点是，结局和历史绝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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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谋

一．决定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进位汉中王。同年深秋，关羽兵败身死。
  或许这千秋功业、青史令名，得到的代价就是更惨烈的失去。首先是生命，敌人的，百姓的，兵士的，亲友的，乃至自己的。然后是一些自身情感与固有成分的腐蚀，天真的善良，热血的冲动，无用的仁义，等等。甚至它会剥夺你彻底大醉一场的权利。即使胜利，看不见的隐忧也淹没了喜悦，午夜时分还要侵入你的梦。更遑论如此震覆的败。

  桂花甜腻的香气和蜀中缭绕如深雾的淫雨一样使人透不过气来。掌灯时分，刘备索性在廊下舞起双剑。侍从们知趣的退远，顷刻便是摧枯拉朽，残桂满地。

  忽然察觉到身侧有些响动，刘备心里捏着分寸反手一挑，看起来却未减半分力度，直把剑十足十地逼了过去。来人轻呼一声，刘备这才回身一看，面前一垄绰约青衣若然站定。那人双眸微阖，剑尖离心口不足寸许。

 “军师将军，适才怕了吗？”刘备定着身形并不收手，淡淡的问。

  诸葛亮睁开一双剪水深瞳，暮色之下当中波澜看不分明。他从容退了半步，整冠敛衣而拜。“臣诸葛亮参见大王。”

 “军师将军便是这般无趣。”刘备收了剑，玩味地负手。“难道军师果真大智者大勇，全无惧怕了吗？”

  话一出口，刘备便有些后悔。并非在意诸葛亮可能误解这话的用意，而是他马上就想到那人怕是要如此回答，不敢，亮尚惧汉室倾危不能还于旧都。

 “不敢。”诸葛亮果然稳稳应下这句，却低低地道：“亮自然怕这双剑凛然之气……但亮，不怕主公。”

  刘备心头微涩，旋即伸臂扶了诸葛亮起身。

  天色暗了下去，远近数盏灯火映在二人面上，明灭不定。

 “主公……”

 “军师要说的话，孤还有什么没听过的吗。军师啊……事已至此，都定了。莫再说了。”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严厉。

  虽然早知如此，诸葛亮的心还是狠狠的坠了下去。然而他依旧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主公恕亮再妄言一句，可否过一两年再兴兵？定要今岁伐吴吗？”

  刘备拂袖转身，不看他亦不语。

 “这么说，都定了……”诸葛亮喃喃道。顷刻间蜀中之疲、荆州之陷、关羽之死、糜芳之叛、法正之病、曹魏之耽一齐涌上心头。而其实这些都还并不是他最担忧的。他知汉中王欲伐吴之心，其实从荆州消息传来的那刻就再无转圜余地。数月来群臣轮番苦谏无果，眼见各方已是受命整顿军马钱粮开始备战，他心下隐隐有大不安，便于前日子夜焚香诚请一卦，却惊见大凶之兆，最为险恶处卦象竟狰狞至难以参解。形势在前，诸葛亮不是没有考量过东征之事，只是依他筹算，虽则也算是内忧外患，但胜算依旧两成，只收复荆襄倒有六成，所能想到的麻烦还远不至凶险如此，这正令他最是不安。对于占卜问卦之事，他向来并不允许自己在意，然此番事涉重大而卦象特异，心内亦是十分沉重。

 “主公……可否容亮代主征伐。”诸葛亮款款而拜，见刘备仍是不理，遂跪伏于地。

 “这些话，哪一句你没说过？”刘备生硬的道，“哪一句你们没说过百遍？”缓了缓，压下心头莫名的邪火，又道：“孝直病重，孤又不擅细务，卿自当坐镇成都。孤欲手刃奸人以报弟仇，怎么，军师将军以孤年老智昏难以御敌乎？”

 “臣，不敢。”许是伏在地上的原因，诸葛亮声音闷闷的。

  数只鸦雀掠起，怪叫着向黑暗处飞去。

  良久，刘备叹道：“如今伐吴事宜诸般头绪，还要偏劳军师。起来吧。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军师说这些话。”顿了一顿，迟疑道：“地上凉，莫要累你犯了旧年腿疾。你……你也莫要过于劳累了。”这最后一句话轻轻的飘荡在空中，被风湮散了本就不甚清楚的情绪。

  诸葛亮只觉心下忽的一酸，旧时片段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然而他狠狠忍下了眼中温热，没有忘记尚有一事未了：“臣还请大王宽赦秦宓之罪。”

  刘备胸中忽然翻涌起一阵难以扼制的剧痛与怒意，如同饮下了一碗滚烫的毒酒。他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不耐烦地摆摆手，声音喑哑：“罢了罢了，就由军师将军定夺！”随即不甘心般缓缓俯身，逼视着诸葛亮，“孤这些臣子们倒真是百口一心呢，那秦宓口中所言，与军师将军分毫不差，这件事自然当归军师将军处置。”

  诸葛亮慢慢抬起头，两行清泪滑下俊美的面庞，坠入深邃的夜色。他凝望着他的君王，眼睛映着天边的星光。他轻声道：“亮领命。主公安心，既然大计已定，”微微蹙了眉，似是叹息“……亮，自当全力筹划。如无他事，亮先行告退了。”

 


  起身之时他已觉右腿隐隐作痛，然而偏是执拗地如往常般行走得风姿翩然。刘备望着那淡青的背影愈走愈远，仿佛要被无边的黑夜吞噬，片刻前那两滴晶莹的泪终于在他心底蔓开丝丝缕缕的疼痛。

 “……孔明。”声音孱弱如同风声。

  那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顿了一下。“主公。”他转过身，似乎是微笑着，“亮有一句放肆的话。若非关将军，而是亮这般身死人手——”

 “闭嘴！什么胡话！你……”刘备吼道，刹那间只觉万千情绪如鲠在喉，竟张着嘴再说不出一个字。他茫然地瞪视着那个方向，眼前一片模糊。

  那抹温柔的身影颤了颤，终于连最后一片衣角也湮没在夜色里。

  颠簸的车内，诸葛亮无声的笑了。主公，这样就够了。既然你执意如此，亮愿倾尽所有，陪你一起。若终是难以救赎，何妨共你一道沉沦。

 “修远，不回府了，我们去……南郊，去拜访赵直。”

二．探病

   尚书令大人的府上甚是繁丽幽美，为诸人不及，这大概一因汉中王恩宠优渥，二因法正到底在蜀郡时日颇久，完全是蜀人做派——所谓世上没有神仙，却有神仙一般的日子。诸葛亮一面想着，一面穿花拂叶地随着家人往府中内室走去。一簇乳黄色的踯躅花挽住他如雪的衣袂，他微微地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指轻巧地摘开。

  “主人，军师大人到了。”

法正在塌上刚欠起身，便听到一个微微沙哑着的清越的声音。 “孝直莫要客套，快躺下。”

  “哈哈，也不知谁平日才是最多那些个虚礼的，”法正揶揄道，“正也不得不于斯人面前装样相陪啊。”

   两人相对而笑。然而法正笑了几声便咳了起来。

  “孝直可要好好养将身体，”诸葛亮看着童儿捶着法正瘦削的背，关切道，“既然无甚候症只是时疾，若是孝直多加小心，又怎会迟迟不见好。”

   法正平复下来，挥了手让下人们离去。

  “唉……孔明啊，正这病，怕是好不了啦。正心里清楚的很。辗转病榻，束手无力，恨呐。”法正叹道。“我想孔明今日来定有要事，就不要再说这些无可奈何的话了。”

   诸葛亮默然。法正平日何等样潇洒不羁，忽说出这般委顿之语，焉不令人喟叹。其实他早已询问过太医法正的病势，但即令没有过问，如今看这情形也是一眼便了然。

  “也无甚要事。只是想到此番东征，亮着实忧虑。”诸葛亮缓缓道。

  “东征的确于大计不妥。”法正沉吟，“然而，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孔明自是晓得。”

  “孝直是说，此次难道真有一举平吴的可能？”诸葛亮摇了摇头，“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与孙权交战，打几场胜仗虽未见难，然也远远没有平吴之实力。亮也算到此时北面不足惧，汉中一役方了，其军主力仍需较多时日休整，各州驻军也只是空架子。然而我们一旦开战，即便再艰难，曹操如何能安心看我们坐大。”

  “可东征并非定要平吴啊，”法正瞪眼道，“若能收回荆襄之地，或者再多一些，也算获益不少呀。”

   诸葛亮却敛了神色，轻叹：“只恐曹公南下易解，劝主公只意在荆襄难啊。”

   法正看他一眼。

  “且南中之地，尚有顾虑。”

  “这……南中一节，自当另外提早警饬，虽然麻烦，也无大碍。”法正皱眉，喘了几口气，“可正不明白，孔明以为，主公此行要到什么地步才达其意呢？”

   诸葛亮不语。

  “正以为，主公此番虽是想为君侯报仇雪耻，也断断不会失了分寸。”法正盯着他，忽然低声道：“正听说，呃……孔明是否……因前些时日三将军在贵府大闹而心存忧虑？三将军性如烈火不加思量，可主公却不会为一己之情失了大局筹算。”

  “孝直……孝直在荆州时日不多，怕是对主公待君侯的情意难以——”

  “正不知主公之情，但知主公之器。”法正斩截地说。

   诸葛亮忽然觉得有些心惊。

   究竟是法正疏忽，还是自己大意了？

   临走时法正憔悴着脸色，遗憾之中却还有几分洒脱的同情，“又要只剩下孔明独担大局了。”

  “什么话。”诸葛亮起身，目光灼灼，真挚而有力，“季汉此时离不开孝直，孝直一定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句说滥了的苍白无力的废话。然而那一瞬法正就是莫名觉得，诸葛亮不会骗自己。

三．离心

   数骑快马卷起一阵烟尘飞入洛阳，尚挟着蜀地特有的温湿气息。

   程昱看着密报不语，随即递给同坐的几位大夫。

  “这诸葛亮也算是得了那大耳贼的真传了，能算计人心到如此地步，忒也伪善！”一人愤然道。

  “下官觉得，此事无甚滋味。那诸葛亮也是心狠手厉的人，这一点子事还摆不平吗。”

  “主簿大人以为呢？”程昱温和的问。

   司马懿的目光停留在密报的最后几个字上，摇头微笑：“小小内事耳。不过……哈哈。”他伸手点了点上面的一个名字，“……虽然蠢到了家，却也有些小聪明。”

   待他回到府里，一份临拓的信早已静静地呈在案上，笔力浮秀，语气狷狂。

   隔日议事毕，司马懿慢慢地走在最后，待众人皆散，转身进了内殿。

  “仲达何事？”曹操背对着他，轻轻拨弄着铜龛内的香末。

  “大王既以为渔人之利不可不坐收，又觉此刻形势不明兵马疲敝不宜出战，懿倒有一策，或可收借力之效。”

  “嗯。方才如何不说？”

  “懿……愚钝，思虑半晌，直至下殿方得此谋。”

   曹操心中冷笑了一下。“仲达说来。”

   司马懿将袖内物事呈上。“大王方才只是听说此事，可曾看过此信？懿看过此信，倒觉此人可用——”

  “——仲达既如此说，孤便允你为之，回头禀孤便是。”曹操截断了他的话。

   半晌无语。

  “仲达啊，你说诸葛亮见了孤那一份薄礼，会怎么想？”曹操忽的问了句全不相干的话，竟似乎有一丝怔忡。

   司马懿看不见他的表情，迟疑道：“大王说的是——前日那鸡舌香吗？” 心下却颇不以为然。此等小计却有何用？倒也佩服曹操这等恣意游戏般的豁达心境。

  “哈。”自嘲的一笑，转过身：“孤竟疏忽了，忘了仲达虽对世人之心洞若观火，却偏是看不透诸葛亮一人。”

  “……大王错爱。懿生性愚钝，自身尚惶惑不解，他人就更不明白了。”司马懿答的恭谨。

  “别和孤装腔作势，”曹操沉声，“你连孤的心意都能断……怎么偏不明白那诸葛孔明呢？”

   司马懿一凛，堪堪伏地。“大王恕罪。据懿认为，此时诸葛亮怎么想并无用处，大王大概更关心刘备会怎么想。”

  “哈哈，你怕什么。”曹操忽地笑了两声，凑近司马懿，“孤教给你，你记着。诸葛孔明此人奸诈刁猾、外威内慎，但……却是个端方君子。既是以君子自持，其所行所想，还难猜吗。”

  “谢大王教诲。不过懿常以为，君子之人若生逢乱世，恐怕倒是最难以常情度之的了。”忍不住抬了抬眼。

   曹操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想起已是十月。再过几日，温暖的江南也会冷了，自己称公已是第八个年头。

   司马懿辞出的时候，一只脚已跨在门外。“孤向来最讨厌外人太了解自己。”声音幽幽传来，他不无惊惧地定在那。“不过……仲达也不是外人，孤说的对吧？”

   几日后，使者的回禀便呈到洛阳：诸葛亮当着刘备以及众属官的面拆掉了信和那散发着辛辣香气的礼物，刘备很高兴，言敌国尚敬重我军师如此，孤得孔明当真三生有幸。

   而同时也有斥候回报，蜀军战备正稠，一应事物咸决于军师将军，然近来汉中王倒是常往病恹恹的尚书令府里跑，也时常请教于李严。原江阳太守之刑暂且搁置。另，张飞又往诸葛亮那里闹了一场，据说比先前一次还甚，而刘备竟不能辖制。

   司马懿看着案头密报，心下微乱。他的人还没到蜀地吧，这难道真是魏王……不由得暗自惊心，怅然跌坐。忽的便没来由地想起曹操对诸葛亮的一番评价，一时心里倒颇为慨叹。斯人所行所想自是不难甚至不用猜度，因为这世间留给他们的路向来不多。然而就算明白又怎样呢？其实他都明白的。只是这样坦荡的凛威，即使逆料也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