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在第三次入冬失败后，冬好像是经过远超于往年的蓄力之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下来了。

除了天气变冷之外，这冬天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了。——说来也怪，成都往年都没怎么下过雪，只是今年不仅下雪了，还下得格外的大，就好像是把这盆地上空仿佛永远笼罩着的层层云翳给扯碎了漂白了，再铺天盖地地散下来了。就好像是一朝天开，成都城多久没见过的这么灿烂的阳光，映照在洁白的雪上，让整个世界都仿佛旧貌换新颜了。

快过年了。都道是瑞雪兆丰年，更兼这方土地的主人刘备进位汉中王，近日回到成都，这个新年没有什么不该欢庆的理由。只是刘备和诸葛亮唯一忧心的是，他们费劲心机想淡化的荆州与蜀中的派系之争，却借助这场雪愈演愈烈：蜀地旧臣都认为这场雪是罕见的祥瑞之兆，也有些人借此劝进帝位，这引起了刘备的一些不快；明明只是场雪！又何来什么祥瑞之说！直到刘巴称病不能理事，却有小道消息称是尚书令大人在院子里玩雪时不小心摔倒扭伤了脚，汉中王和军师开始觉得，他们是不是本就不该属于这蜀地的人啊。比起张飞的牢骚：“这算个哪门子雪！俺老张随便抓把盐一撒都比这雪下得大呢！”，使刘备更安心的是诸葛亮的温言劝慰：“主公勿忧，主公不过是借蜀地以经略中原，以天下之大，蜀人以雪为奇，如越人披发跣足，夷人断发纹身，盖一地之常矣，并非奇事。”

虽说孔明这话是有道理，但刘备看着成都下了一整天、却只是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的雪，和看着雪欢欣雀跃的人们，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他想起往日在涿郡、在徐州、在洛阳这些地方见过的雪，总是一下就遮天蔽日，银装素裹；他又想起他的孔明是琅琊人氏，又隐居南阳，想来对于雪的感受，是与他相同的吧。于是刘备便径直去了军师府。他看到孔明一反常态地，不是坐在桌前批公文，而是凝望着窗前星星点点的雪花；他示意侍卫噤声，自己静静看着他的孔明。良久，诸葛亮终于回头，撞进的一是他的主公准备多时的披风，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孔明在想什么？”

“亮不怕主公笑话。亮只是许久未见过雪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这雪下得有些像琅琊的雪啊。亮小时候顽劣异常，一次琅琊下雪，亮觉得那雪煞是好看，便不知在房间和院子里跑了多少趟，在房里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挨了母亲好一顿打。”

刘备想着小小的诸葛亮抱着一大团雪跑来跑去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想笑。但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诸葛军师，他总觉得是他刘备何德何能把天上的仙人给拐下凡来了，还亲手折了他的羽翼，不知何时才能放他归家去。他一直以为他的仙人无坚不摧无懈可击，却鲜少能捕捉到白羽扇掩去的几分怔忡脆弱。而今的雪好像是开了一扇窗，告诉刘备还有些过往需要去抚慰、还有些遗憾需要去填补。忽然有种从未如此强烈的使命感涌上他的心头：

“孔明，备会带你回家。”

“主公说什么呢。亮惯了风尘仆仆天地为家，只叹有幸能与主公并辔策马。”羽扇一招，诸葛亮又恢复了端凝的神色，“亮是想琅琊了。但亮还想，以中国之大，值此烽火狼烟之世，有多少人能平平安安地一世生活于家乡，又有多少人饱尝战乱，流离失所，让亮与主公这般见惯大雪的人，误闯到了蜀中这以雪为奇的地方。

“亮只是想，亮不要这奸臣窃命主上蒙尘，亮想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使万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也不用再受这流离之苦，有此大雪之辨了。

“那时，那时就是亮带主公回家，回主公在长安洛阳的家了。”

“孔明果真能做到？”刘备仿佛是听了一遍加强版的隆中对，只是怀着对眼前人更深的信赖和感动；

“天若假年，亮必能做到。”

那时的刘备和孔明还不知道他们许下的是一个永难实现的宏愿，不知道他们前路上唯一的绊脚石只是天命，只有雪窸窸窣窣地下了一夜，他们只是把酒赏了一夜雪，又是汉中王与诸葛军师同眠。

翌日孔明醒来，却发现刘备不在身侧。他有些不安地想披衣下床去寻，却发现窗子被从外面推开了，窗棂上立着一个小小的雪人，窗外是他的汉中王殿下堆笑的脸：

“孔明啊，备看这地上的雪怎么也积不起雪人来，便给孔明堆了这小小一个。”他的汉中王殿下语气有些抱歉，却分明带着些讨好又宠溺的意味。

孔明伸手拂去刘备头上、肩上的雪花，却拂不尽那发间丝丝缕缕的白色：“亮多谢主公了。”

是备该感谢孔明啊。

备会带孔明回家。

亮必将再带主公去洛阳、去长安的家，看北国的风花雪月。

“新年快乐。”微凉的唇浅浅辗转厮磨。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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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情节写着写着会自己发展的啊233本来的思路并不是这样的

写最后一段的时候一直想要是我会画画就好了QAAAQ我脑子里是有画面的QAQ